卷貳·血之凝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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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達那裏的時候已經是破曉時分,朝陽淡淡,因而我依舊能夠好好站在這裏。
前一夜匈牙利下了很大的雨,氣溫便有些偏低,重重疊疊的薰衣草零落成泥,缺依舊可以從滿地殘紅中依稀辨別它們往昔的驚豔。
很多東西,就像流星,總是很快很快地消逝,然而它們終究是能留下一點痕跡的。人總是執著於這些東西。
明明看見就會難過,看見就會痛楚,可仍舊如自虐一般,就如我,我得不到溫暖,就隻能把火焰攏在懷中,享受那種刻骨的痛。
譬如我,譬如伊麗莎白。
那個人聽不到這些,墳塚的累累殘紅,朝為紅顏,暮為枯骨。我甚至能夠想象這大理石碑後麵伊麗莎白的麵容,她冰冷的肢體,森然的白骨。風有些偏冷,我緊了緊垂地的披風。
我以前因為往事的原因,身體很虛弱,每到這個時候膝蓋就會疼得難以忍受。獨自屈著雙腿,迷茫地看著煙雨氤氳的天空,冰冷和刺痛沿著麻木的雙腿漸漸蔓延到心口,一滴雨順著風落到我的襟口,我沒有著急擦拭,漠然地看著它緩緩滲入薄薄的衣料,被晚風一吹,緊貼著心的位置,很冰很冰。
那個人走過來,對我彎起眼睛,眼底瀲灩著光芒,她及其輕柔地把我輕輕發抖的膝蓋攏到手心,然後把臉貼在我冰冷的肌膚上。很暖很細膩的觸覺,我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什麼樣的,隻是輕微的癢,很像父親莊園夜晚帶著露水的花朵,那樣絲絨般的,令人著迷的感受。我甚至能感覺到伊麗莎白的唇在緩慢地動,帶出一些我永遠不懂,但也無法割舍的東西。
奧古斯丁,你說的對,這世界上,原來本沒有哪一個人能像她這般愛我的。
看著光潔的大理石碑,被前一夜的風雨吹得非常冷,像堅硬的完美的容顏,像堅硬的完美的心。
回憶是件很可惡的東西,它會讓人什麼也抓不住。過去,現在,亦或是未來。
滿地零落的薰衣草,光潔的大理石碑,還有奧古斯丁做結界的薔薇花刺,以及那些深埋地下的,冰冷的骨殖。
可那個人,口口聲聲說會守護我一生一世的那個人,那樣的一生,也隻剩下了這些。
而她留給我的,也隻有回憶。
回憶是我唯一擁有的東西,也隻有這件東西,能給我溫暖,使我不怕會失去。
伊麗莎白,我輕輕地開口喚,附近竟也有人在低低祈禱,嗓音清越,卻故意壓得慈緩而循循,因此竟也有暮色後華麗的純黑色天鵝絨質感。我笑了笑,目光淡淡掃過,一個新墳,簡簡單單的純白十字架,上麵掛上純白色的花朵,香氣清雅而淡。我沒有理會,繼續說,清新的氣息飄入我的四周:你要好好的,幫我——話音剛落,凝血出鞘,銳利的光芒直指身著神父黑袍,帶著十字架的那個正祈禱的人。
那人一驚,很快變為了然的笑容,清淡的目光瞟了一眼凝血,輕描淡寫:親愛的小姐,據我所知,這裏應是設了結界吧?你這樣快就攻擊的話,不怕傷害到——他抬抬尖削的下巴,麵容竟奇異地隱在陰影裏,令我看不分明,隻那尖而優雅的下巴,淡薄清雅的唇。
我笑了笑,沒有多語,凝血換了個姿勢,顯示我的不耐煩:你不是普通人類,而我,是吸血鬼。
哦?他抿唇,唇角的笑容卻被掩在樹影後,冰肌雪膚,淺淺的梨渦:你不在乎麼?畢竟,吊唁還是墓前,你應該不那麼想毀了這裏吧。
她已經死了。我搖搖頭,凝血在微光中如用鮮血澆灌的紅蓮,那樣好看的刀刃。我固執地重複道,她已經死了。
你也不是死了麼?
美男子低低地笑,盡管看不清麵容,氤氳白霧下的容顏卻依舊傾國絕豔。不同於愛德華的完美,脆弱精致的五官不同於我見過的每一個男子。人類,雖他不是普通人類,但能夠如此俊美的,似乎除了稱為血族前的愛德華,也隻有眼前這個看似神父的人了。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你很強,我並不是吸血鬼獵人,沒必要花費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他繼而接著輕咳,銀質的十字架叮叮咚咚的聲響,雨夜寂靜,因為天空滿布烏雲,所以也沒有陽光,我尚算無恙。
我聳聳肩,朝遠處點點下巴,示意他離開。他並未不豫,神色淡淡的頷首:你會記得我的。
是麼。我單手撫上眉心滾燙的薔薇印記,凝血的光芒緩緩地熄滅,薰衣草清甜的清香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