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天色漸漸暗了，窗上拉著窗簾，屋子裏就越發幽暗，大雜院裏炒菜做飯的香味不時飄進來，我和林巍兩人卻並排躺在床上，誰也不動。
    “小言你餓不餓，要不我們先出去吃飯？順便洗個澡！”林巍問我。
    我搖了搖頭，“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先說吧，吃飯著什麼急。”
    “嗯，那我……可就說來話長了。”
    “哎呀你趕緊說吧，什麼時候變得婆婆媽媽的！”
    “好……”林巍躊躇著開了口。
    這一次果然是說來話長，他把自己的故事從頭到尾給我講了一遍。
    “我是在高三的時候認識到自己的‘與眾不同’，那陣子情緒波動很大，成績也一路下滑，高考都不知道是怎麼考過來的，不過最後我還是以體育特長生的身份進了大學。在大學裏，我異性緣極好，每次我們籃球隊打比賽，幾乎整個年級的女生都跑來當拉拉隊，其中不乏對我暗送秋波的，甚至包括我們係的係花。其實如果換個人，日子也能過得挺滋潤，每天上上課，打打球，再交個女朋友……可惜啊，偏偏我……”
    一次比賽之後，係花終於鼓起勇氣向林巍表白，結果當然是被拒絕。這姑娘倒真有股子鍥而不舍的勁頭，認定了就不放手，一次次在食堂、操場、圖書館、自習室等所有他出現的地方等他，非要他給個“理由”！林巍被她纏得焦頭爛額，當她再次問“你覺得我們究竟哪裏不合適”的時候，林巍衝口而出，“性別不合適！”
    說出的話潑出的水，林巍一咬牙，不管不顧地跟係花言明，自己對女生無感，他喜歡男生！係花當場呆住了，片刻之後回過神來，低聲慢悠悠說了句，“就算你真的那麼討厭我，也不用想出這種理由吧！”說完轉身走了。
    從那之後，係花同學果然不再糾纏，林巍暗自竊喜，他覺得係花同學顯然並未相信自己說出的“理由”，但問題還是解決了，這簡直就是最好的結果。但沒過多久他就發現，事情並非他想的那麼好。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林巍發現周圍的同學看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怪異，本來他和籃球隊的隊友們關係都不錯，可後來大家卻好像開始疏遠他，還有同宿舍的室友們……
    “那是十幾年前，人們對於TXL的認知和接受程度遠不如現在，現在還有人罵BT呢，更別說那時候。”林巍半靠在床頭，眼神略嫌空洞地望著前麵。
    我問他，“你不是說係花沒有相信你說的嗎，怎麼還……”
    林巍轉頭看了我一眼，“傻瓜，就算她不相信，但總會傳出去的，這在當時稱得上驚世駭俗了，那些聽到的人心裏會怎麼想？連捕風捉影的事都有人信，更別說這是我親口承認的。”
    我默然。
    就在林巍開始後悔主動曝光了自己隱私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改變了他的生活。在一次高校聯誼會上，服裝學院的某老師看中了他，問他願不願意幫忙做模特，替自己的作品拍一些照片。林巍答應了。由此契機，他幹脆放棄學業，也放棄了自己喜歡的籃球運動，繼而轉型做了服裝模特。
    “那時候我下定決心輟學去做模特，一來固然是因為在學校裏受不了周圍的指指點點，更怕學校的老師最後會告訴我家人，二來最直接的原因，是為了錢。”他這樣告訴我。
    林巍的家境一般，或者可以說不好，父親病退在家，母親是普通的國企員工，生活自然不寬裕。在服裝學院老師的介紹下走了兩三次野台子之後，他發現這錢來得還算容易，後來又有模特公司主動找上他，於是他沒有太過猶豫，就這麼離開了學校。
    “你知道我的第一個男人是誰嗎？”林巍用一種自嘲的語氣說道。我沉默不語，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就是那個服裝學院的Y老師！說起來他對我也算有知遇之恩了，不是都說當老師的看人比較準嗎，或許他早就看出我是什麼人了，沒準當初他找上我為他拍片子，就存了別的心思，哈哈！”
    林巍說，當年他對Y老師確實有報答之意，但完全沒有感情成分在裏麵，不過那時候他對很多事情還都懵懂無知，這個圈子，是Y老師帶著他一步步走進來的，事後想想倒也不是件壞事。“至少他對我還是不錯的，幫了我很多忙，比起後來有些穿上褲子就兩眼一抹黑的人，他簡直就是君子了！”
    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我卻一下子從中感受到他最開始在那“半個娛樂圈”裏的種種境遇，忍不住咬了咬牙，轉過頭去看著他。即使在幽暗的光線裏，他的臉龐依然線條清晰明朗，英俊帥氣……知道我在看他，他也扭頭看著我，迎著我的目光露出壞笑，“怎麼著，看了這麼久還沒看夠啊，也是哈，誰讓我太帥了呢！”
    我對他這種高調自戀表示嗤之以鼻，順口反駁他，“帥又不能當飯吃……”話才說了一半，我立刻意識到了什麼並很快閉了嘴。果然，林巍笑得越發燦爛，“你錯了小言，有時候帥就是能當飯吃！”
    林巍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講述了他在模特界最初經曆的一些人和事，並問我聽了之後是不是覺得他很“下賤”、很“肮髒”，我搖了搖頭。他說你別敷衍我，有時候我自己想起來都覺得惡心，可若是重新來一回，我大概還會那麼做。我說我沒有敷衍你，其實人和人誰又比誰高尚多少，有些事做就做了，隻要自己不後悔就行了。
    我不是為了安慰他才那麼說的，而是心裏的確這麼想的，因為若是換了我在他當初那個位置上，我想我也不一定就能做得多高尚。不過林巍顯然被我的話小小打動了，伸手摟住我的肩膀，想說什麼又沒說，隻是歎了口氣。
    我用手背在他身上拍了兩下，說，“你講了這麼多，還沒到我想聽的關鍵內容呢！”
    他笑了，說“你別急，馬上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