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空間裏，這一巴掌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清脆，我的話直接被他打斷，然後車廂裏安靜下來。我被他打得偏過頭去，耳朵嗡嗡直響，半邊臉發木，雖然不會像影視劇裏那樣順著嘴角往下淌血，但牙根發酸倒是真的。長這麼大我爸媽沒動過我一手指頭，上學的時候和人打架也沒挨過耳光，今兒他可算給我開了葷了。
    想不到第一個跟我上/床的人是他，第一個打我耳光的人也是他，是怕我忘了他，多留點兒念想吧！
    我不知道我怎麼挨了一巴掌之後還能愣坐在那裏胡思亂想，之前喝的酒讓我腦子暈沉沉的，除了隨意冒出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我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做什麼。
    直到葉廳伸手過來想摸我的臉，“鍾言，對不……”
    我往後閃了一下，沒讓他摸到，然後轉身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葉廳也下了車，剛在後麵喊了我一聲，他的電話就響了，我聽見他接起電話……是他/媽/媽打來的……
    黑漆漆的胡同裏一個人也沒有，停在這兒的車大概都是玩通宵的，我走出胡同來到大街上，這才覺出臉上火辣辣的疼，我怕讓人看出來，微微低下頭，機械地邁著雙腿往前走，周圍是三三兩兩的人和五光十色的霓虹。
    也不知走出多遠，涼颼颼的夜風迎麵吹過來，讓我的腦子更暈了，胃裏一陣陣不舒服，再走了幾步，我終於忍不住跑到路邊大樹底下哇哇吐了出來。
    幸好包裏還有半瓶礦泉水，我抹了把臉，剩下的兜頭倒了下來，水順著我的頭發嘀嘀嗒嗒往下淌，我就這樣萬分狼狽地蹲在樹下，眼角餘光能看到偶爾從我身邊路過的行人，在他們眼裏，我不過是個醉鬼，往高級點兒說，也就是個失戀的醉鬼，而這樣的醉鬼在這個城市裏每天都有成千上萬。
    我也忘了那一晚我是怎麼回的家，隻記得第二天發了一天高燒。
    星期日晚上，我好容易退了燒，我媽坐在床邊一臉擔心地看著我，問我想吃什麼，我想了想，說“疙瘩湯”。等我把一碗疙瘩湯吃完了，才覺得好些，身上有了點兒力氣。我媽端著碗要走，我趕緊喊住她，讓她給我們經理打個電話，替我請一天假，我明天不想去上班。
    我媽說你都多大了，請假還不自己打電話。我說這才顯得我病情嚴重啊，您快打吧。我媽瞪了我一眼，不過還是幫我打了電話。
    其實我知道自己沒事了，就是想歇一天，再說我病雖然好了，心裏還亂成一鍋粥呢，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麵對他，到底我們算是分了呢？還是沒分？這個問題我想了一整天也沒想明白。
    結果星期一晚上大概七點多鍾，我剛吃完飯，正在屋裏看小說，外麵門鈴響了，我媽去開門，然後我就聽見某人的聲音，“阿姨，聽說鍾言病了，經理讓我來看看他。”
    我丟下小說直接竄到床上扯開被子蓋上然後麵朝裏開始裝睡。
    “鍾言，你們同事看你來了，”我媽說著話推開我的房門，“哎，你怎麼剛吃完飯就躺下了，是不是又燒了？”我媽伸手來摸我腦門，我假裝迷迷糊糊地說我沒事，就是累了想睡會兒。
    我媽又和葉廳客氣了幾句，還給他倒了杯茶端進來，然後帶上房門出去了。
    屋裏就剩下我們倆，大眼瞪小眼。
    葉廳從椅子上挪到我床邊坐下，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真生病了？”
    “廢話！昨天燒到39度！”我沒好氣。
    “那我應該昨天來。”
    “你應該不來就對了，不來我還好得快點兒。”我們家裏我的房間在最裏麵，和客廳隔得遠，那邊又開著電視，所以我也肆無忌憚地和他鬥氣。
    他又往我身邊湊了湊，“鍾言，你是不是還覺得那天我打你一巴掌冤得慌啊？”
    KAO！這問的叫人話嗎？誰平白無故挨一嘴巴不覺得冤得慌啊！我幹脆轉過頭去懶得搭理他。他卻在那兒自顧自繼續說，“好，那如果我現在對你說，其實你對我也不是真正的喜歡，而是為了巴結我，讓我在工作上照顧你，順便蹭吃蹭喝，其實就算咱倆沒有這層關係，該照顧你的地方我自然會照顧，你明著說讓我請你吃飯，我也不會拒絕。你聽了會怎麼想？”
    怎麼想？我還用想嗎，我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這人今天怎麼了，專門來沒事找抽的吧……
    “怎麼樣，你是不是覺得想抽我？”他居然笑嗬嗬替我說了出來，然後笑容一收，“沒錯，我那天也是，不僅是想，而是直接抽了你一巴掌。”
    我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你還生氣，那我讓你打回來好了。”他說著拉住我的手就往自己臉上招呼，我趕緊往回掙，“你丫別鬧啊，我沒心思跟你開玩笑！”他沒再繼續，卻仍抓著我的手，“我也沒和你開玩笑，我說的都是真的，對你……也是真的，動手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但當時你那麼說，我心裏實在接受不了。”
    “既然是真的，為什麼你不肯……”我想問他為什麼不肯答應和我一起出櫃，但是沒等我再說，他忽然俯身過來親我，並且伸手將床頭櫃上的茶杯抓起來摔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響！
    我聽見有腳步聲從客廳方向走過來，而他的唇還牢牢貼著我，雙手壓著我的肩膀不放，我嘴裏“唔唔”說不出話，急得直想踹他！腳步聲已經到了我門口，我心說這下完了！
    就在我媽推開房門的一瞬間，葉廳放開了我，順勢蹲下身子去撿地上的碎片……
    “阿姨，真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杯子碰掉了。”
    “沒事沒事，你快別動了，小心劃手，我去拿笤帚。”
    我躺在床上，心咚咚咚就快要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