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清音一向不跟人計較太多，但是這樣明目張膽的看不起她的樣子會讓人不爽也是情理之中，無奈形勢比人強。
    清音在心裏暗暗記下了這筆賬。
    穿過了草場，入目是一棵一棵枝葉繁茂的蒼天大樹，沿著紅磚鋪成的小路直直的延伸開去，樹葉的間隙之間隱約透著瓦青色，再走近幾步，才看到一座碧瓦朱簷，雕欄玉砌的宮殿樣建築，穩穩的座落在樹木後麵，隻矜持的露出冰山一角。
    一路上的風景非常漂亮，錯落有致的假山，五彩繪畫的門樓，隻是門上不要錢似的鑲嵌了不少珍珠玉石，在陽光下閃得她晃眼，那一份精致被全珠光寶氣破壞得七七八八。
    這裏的主人，如果不是高官顯爵，那就必定是腰纏萬貫。
    清音跟著兩個男人穿過回廊，一路暢通無阻的進去了。
    “到了。”
    最後在一扇門前停下。
    見旁邊兩人都沒有進去的意思，清音隻好自己推開門，邁腿走了進去。
    房間當中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周圍擺了幾張雲龍紋梨花木圈椅，坐了幾個腰圓膀寬的女人。
    拜這幾天見到的唯一一個女人相當曼妙的身材所賜，眼前這幾位在清音眼裏顯然是相當的違和。
    這讓她又一次感覺到了這裏和她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世界是多麼的不一樣。
    她還真懷念之前那些個明明已經瘦得皮包骨了還天天嚷著減肥節食的朋友們。
    可惜她回不去，至少暫時回不去。
    “你叫清音？”
    做在上位的女人戴著一頂類似官帽的東西，頂子分為三層，上層是一棵透著粉色的大珍珠，中層是寶石，下層是金屬底座，長長的帶子沿著帽簷垂在女人肩上，“我是獬豸，是當朝的宰相。”
    還真是個官。
    清音不作聲響，她認為這裏的人並不需要她說話。
    “你是饕餮介紹來的，我這個部下一向比較冒失，常常犯些小迷糊，隻要不釀成大禍，我也是容著的。”
    等她成大禍就晚了。
    清音涼颼颼的想。
    “但是她偶爾也會有些出人意料的時候，可以說，這種時候是相當多的，”獬豸拿起擱在桌上的茶杯淺呷一口，“所以，我也很期待你的表現。”
    算了吧她這次絕對隻是一是心血來潮頭腦發熱才把我送來的，您老就不要想出現什麼奇跡了。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跟你說過，來到這裏，就要有死的準備。”
    “……有。”
    最後那句話。
    清音覺得之前那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感覺貼著脊梁骨又竄了上來。
    這裏不是幾百年後的未來社會，在這裏死個人並不算什麼，沒有什麼嚴格的憲法法律之類的，官官相護是一種常態。
    甚至說，為了某一些目的，犧牲成千上萬個人，也隻是小事而已，隻要權力夠大，自然會有人出來做替罪的羔羊。
    清音從沒有那麼討厭過古代這種草菅人命的社會製度，因為她現在正是飽受其害的當事人。
    “那就好，我們也不管進來的是些什麼人，隻要你能活下去，我們就敢用你。”
    獬豸放下茶，“你看見剛剛那些孩子了吧？”
    “是……”清音想了想，“是那些士兵嗎？”
    “嗯，如果你能活下來，那麼他們就是你的了。”
    獬豸也不廢話，單刀直入，“我們想要培養出來的，是一個既能保護自己，又能保護別人，既能一夫當關，又能統帥大局的人才，所以你首先必須把自己變的很強，等到你夠強了，我才會把他們交給你。”
    “那麼……我要怎麼做？”
    “現在的任務很簡單呐，我之前已經說過了，那就是活下去。”
    是啊，很簡單。
    清音苦笑。
    為了活下去要做的那些事情，即使她現在還沒有麵對過，卻也已經有了危難意識。
    忽然想起來，這個身子現在才十多歲吧？
    即使在古代來說女子十五及笄可以嫁人了，但是十幾歲的身子，到底能經得起什麼磨難？
    想她之前十五歲的時候，可是還在媽媽爸爸懷裏撒嬌……
    難道是老天爺覺得讓她過得那麼輕鬆不好，所以打算讓她再回來吃苦嗎？
    月白風清，鳥蟲俱歇。
    星星點點的殘亮布滿了小小的完全夠不到的窗戶，被幾根鐵柵切成幾份。
    那麼靜的時候，好像連天空都睡著了。
    清音呆呆的坐著，靠著冰冷的牆麵，地上是零散鋪著的半幹半濕的稻草，黏黏的讓人很不舒服，一旁還擠著十幾個十來歲的孩子，或坐或臥，都是一副疲累的樣子。
    那日和獬豸見過麵之後，她就被帶來了這裏，這是一間極其簡單而且屋頂很高的房子，散發著一股發黴似的難聞氣味，潮濕陰暗的角落還長了一些顏色深濃的野草，清音沒見過，叫不出名字來，也就不敢去碰它。
    她已經在這裏呆了兩天，不算多，兩天裏飯菜都是從那個高高的窗戶上吊下來的，這間房子沒有門，當初她是被打暈了扔進來的，其他人也是，都是醒來了就在這裏的。
    畢竟都是孩子，剛剛發現自己在陌生的地方到底還是不安，清音想起當初她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還哭過，就覺得自己實在沒什麼資格去嘲笑其他人。
    與其白費力氣去躥上躥下找出口，還不如乖乖坐著保存些體力，鬧騰了一天多，這些孩子總算是都平靜下來，認識的不認識的擠作一堆。
    “你是誰？”
    就在離清音不遠處的牆角，一個女孩子踢了踢她。
    “我？我叫清音。”
    兩個人的對話在這樣靜謐的氛圍中顯得突兀，一屋子的人或多或少都望了過來。
    “你是怎麼來的？”
    女孩又踢踢她。
    “不知道，和你們一樣，醒過來就在這裏了。”
    “你知道她們抓我們來幹什麼嗎？”
    清音的眼珠子輕輕瞄了女孩一下。
    這才知道原來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這樣是多少知道些東西被丟進來的，想來莫名被抓來應該比較多才對。
    世上又有多少人像她這樣呢，也是她沒腦子。
    “我不知道。”
    清音輕聲回答。
    “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女孩歪著頭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帶著與稚嫩外表不符的成熟，雖然也隻是對於這個年紀而言，但是在這群人眼裏看起來已經相當可靠了。
    清音注意到圍在她身邊的人應該是最多的，這個女孩，在她沒注意的時候已經開始有動作了啊……
    “為什麼問我？”
    她笑盈盈的，半帶試探的問。
    “因為隻有你一直坐著不動啊。”
    女孩答得理所當然，“奶奶說了，會叫的狗不咬人，會咬人的狗不會叫。”
    清音嘴角微不可見的一抽。
    雖然這句在她那個時代也是相當富有哲理性的俗話在這裏聽到的確有一種親近感，但是無論如何那麼直白的把人比喻成狗……
    算了，她到底比人家多吃了二十年飯，就當是為今後教育孩子打打基礎……
    “我也許隻是動不了啊。”
    即使在心裏默默開導了自己但還是有些不爽的清音露出無辜稚嫩的笑容，“並不是不想動。”
    “是嗎？”
    女孩眯著眼湊了過來，上上下下打量著清音。
    “是啊。”
    清音認認真真的回望她。
    “那沒關係，我罩著你，我來想辦法吧。”
    女孩似乎相信了，拍拍胸口小大人般安慰她，“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最後一句，不知道是在安慰別人，還是安慰她自己。
    現在的小孩啊……
    清音望著女孩揚得高高的下巴，笑了起來。
    還蠻可愛的。
    翌日，澄碧萬裏，驕陽灼烈。
    精疲力盡的孩子們都睡得迷迷糊糊的，清音躺在角落裏，因為淺眠和之前並沒有浪費太多氣力的關係，很快就被細碎的聲響吵醒了。
    她不動聲色的靜臥著，小心翼翼的半闔著眼瞼往發聲處看去。
    高高的房頂上兀然被掀起了一塊正正方方的形狀，大概可容兩個大人通過，一條鐵鏈從上麵緩緩放下來。
    剛多的人被驚醒了，都坐了起來膽戰心驚的看著屋頂上。
    鐵鏈放得差不多了，那塊方正的天空閃過一抹青綠，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個穿著湖色羅衫的女人嬉笑著彎腰從上往下看。
    “都醒了吧？”
    女人直起了腰，整整衣服，“醒了那就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