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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他麵前編織著自己的夢想,滿口胡言,卻聲情並茂。對一個陌生人說自己的過去,是不需要負責太多的,她明白這個道理,也就毫無遮攔,信口開河起來。她仍舊說的津津有味,誰讓他問了呢?誰讓他對她的過去那麼好奇?如果不編的波折傷情,怎麼滿足他一直詢問酷似某人的眼睛?那眼神中總是帶著股淡淡的憂愁,捋不順展難平,望著的時候讓她不能抗拒。於是她忘記愛情箴言中提到過的那句話:如果一個人對你的過去表示出濃厚的興趣,那就正證明——他喜歡你。她沒想到太多不可能的以後都跟這個人發生了,於是她撒了第一個謊,就要編另一個來圓上一個。
那一晚付辰記得很清楚,她確實熏熏欲醉。但體會過喝醉的人都知道,那隻是小腦的平衡器被暫時麻痹,無法自由支配手腳的靈活運動而已,並不影響大腦的基本判斷力。所以付辰可以說是清醒的,甚至是帶著某些情緒的撒酒瘋。酒品代表人品?是哪個無知王八蛋編出來唬人的說辭?她不說話,閉著眼睛等待,有一瞬間她已經進入夢裏,卻被濕漉漉的碰觸擾醒。她知道那是蔣釉傑,她到底要看看這男孩兒想要幹嘛。
她實在傷心,確定難過。心是怎樣被思念和不得償的暗戀煎熬著,她就是怎樣毫無形象地坐在冰冷髒兮兮混著雪水的後巷垃圾堆旁大哭的。生日,第一個沒有他的生日,第一個沒有親人在側的生日,第一個不得不在外地過的生日,就在這麼刻骨銘心的十二月三日,像美麗多棱的冰晶,劃破墨藍色微微泛青的夜,降臨到她聳動不止的肩膀上。黑色厚尼外套不能遮蔽的寒風尋隙覓縫地鑽進來,吞噬著溫暖的身體。付辰希望那隻柔嫩得甚至白過自己的大手能伸過來,哪怕隻是幫她排掉肩頭的一點點積雪她都會好過些。等了很久,等到眼皮墜了鉛般沉重,什麼都沒有。奢望所以謂之奢望,即是實現不得。付辰早該知道,卻甘願自欺欺人。
眾人的飲宴,KTV裏的狂歡,付辰在尋找一種可以遮蓋胸膛內那股鬱鬱難出悶氣的力量。她有些恍惚,這究竟是生日還是節日?
“怎麼不去玩兒?今天你是主角啊!”很好,付辰在鼻子裏輕哼,還記得她是主角。那人拉她起來,她不落痕跡地撥掉那人的手,笑笑。即便是上了大學,她也不習慣集體生活,不習慣與除他之外的別人肢體接觸。
“酒喝猛了,有點兒暈,你們唱吧,我欣賞。”付辰努力抬起嘴角兩邊的肌肉,燈光很暗,看不出她有些幹澀的回應。那些努力揮霍青春的生命,付辰替他們難過。如果那個人有這許多時間,他一定充分利用,絕對不會讓它們匆匆溜走。他一向很有打算,很懂得珍惜。暗香魅影中流瀉出一首熟悉的旋律,付辰突然站起來走到拿著麥克風的人身邊,附耳說:“讓位吧,我來唱這首。”
清麗明亮帶著點性感的聲音從她的唇齒間淌出,豔驚四座。眾人在突然的安靜之後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有好開玩笑的同誌虛奚落實奉承:“誰啊!把原唱關了!”大家覺得他聒噪,遂有幾個莽漢衝過來捂住那人的嘴。
付辰享受這樣的眼神,震驚中夾雜著羨慕和一點點嫉妒,讓她有些飄飄然。這副嗓子是天生的,樂感是家族遺傳,學不來。一個小高潮結束,又是一陣掌聲。付辰皺眉,她不喜歡會打斷情感連貫的中途鼓掌,哪怕是善意的追捧。她聽不到音樂,但那爛熟於胸中的旋律怎能忘記?即便是一個小小的節拍,也讓她渾然忘我,牽絆糾結。
“‘causethere‘sjustnootherwaytoloveme。Takemyheart,takemysoul,babyneverletmego。”
別無他法,現在的付辰別無他法。曾經在塌前為他哼唱的這支歌,撩起回憶的羅帳,輕撫在她臉龐,墜落在她麵前。忽然一陣惡心,付辰扔下話筒奔出包間,打開KTV後門的同時,一口汙穢吐在白雪皚皚的巷道上。
“呼——”她長出氣,冰涼的空氣湧入肺部,帶來無限爽快。今天可是她的生日,幹嘛總想起些不愉快的事情?難為自己的記憶力那麼好,每個細節都一清二楚,仿佛那人栩栩眼前。付辰抖著身子再仔細嗅了嗅,嗯,確定沒有消毒水的味道,她放心下來,身體也跟著放鬆。累了,顧不得髒就一屁股坐在還未及積厚的雪裏。抬頭看看黑漆漆的天空,找不到簌簌播撒那些惱人白沫子的罪魁在哪兒,她皺眉破口一句:“他媽的!”好像若然讓她發現,她一定要跳起來做點什麼,哪怕是讓那白沫子飄得離自己遠些。對天笑罵,隻是徒勞,她明白,所以不幹那蠢事。
“你沒事吧!”不知何時,一個男孩兒走到她旁邊,蹲下身麵對她,“坐雪裏會凍著,女孩子最好別著涼。”付辰低著頭沒搭理他,長發從兩鬢垂下,遮掩了她大半臉頰。一個破敗的娃娃坐在冬夜陰冷的巷子裏,北風呼嘯,想要刮進來,想要吹亂那一頭墨色直發,卻辨不清方向,找不到發泄的路。
“怎麼不說話?碎(睡)著了?”聽他口音像是南方人,普通話說得還算標準,就是平舌卷舌分不清。
“碎!碎!碎!”付辰突然怒燥地抬頭,模糊的視線讓她猛地甩甩腦袋,定睛看這小子,入眼的幹瘦身材讓付辰毫不掩飾她的不耐煩,“把你舌頭捋直了再跟我說話!”
男孩兒怔了怔,卻並不生氣,繼續道:“你喝醉了吧?我扶你進去,在這裏呆著會感冒。”他朝付辰伸出手,想要拉她起來。付辰一巴掌下去拍開他的手,僵著身子扶住牆努力站了一下,起不來,就又再接再厲。男孩兒瞅準機會輕輕往付辰腰上帶了一把,馬上收回手。付辰站起來,剛抬手要推門,男孩兒就趕緊把門推開,用身體擠著門板讓付辰先過。付辰抬眸一笑,幾近嫵媚地再打量他一下:“不錯,小同誌很有眼力見兒嘛!表揚!”
跌跌撞撞往包廂走,男孩兒跟在付辰後麵伸出雙臂,要護著她,又不敢太與她親近,隻得保持三十公分的距離。
付辰推開門,人已經走光了,屋裏一片狼藉。殘羹剩酒,冷炙餘漿,還有股混合著汗味兒、酒精味兒、菜味兒的不明氣體。付辰又嘔嘔的要吐,男孩兒趕緊把手邊的肯德基外帶桶清空端到她麵前。鼻端飄入烹炸雞塊兒的熟油味兒,付辰嫌惡地瞪他,一扭頭吐在地上。她分明聽到男孩兒輕聲歎息,心中有種惡作劇後偷偷開心的感覺,表麵上仍維持著痛苦的神情。
“我去結賬,你在這兒等等。”男孩兒扭頭要走,付辰突然拉住他,嗡嗡從嘴裏吐出三個字,“帶我走。”
服務員向大廳沙發上坐著的兩位甩了無數眼刀,都是這兩個禍害,今天的工作量要翻倍了。真能折騰,這幫子年輕學生,住在象牙塔裏,不愁吃穿就這麼揮霍,報應,以後會有報應的!
付辰不住地頭點地,困得拿不起個兒,恨不得倒在沙發上夢周公。男孩兒在她旁邊,偶爾咳嗽一聲讓她清醒。
“請問這附近有沒有賓館?”男孩兒對出租車司機說。
“到處都是,就是價位不同,服務不一樣。”司機心不在焉地回答男孩兒,注意力全在付辰身上,“哎!你看住了她,別讓她吐我車裏。”
男孩兒皺眉:“她吐我使衣服接著,髒不了您的車。”再看看付辰:“最近的賓館。”
司機聞言笑笑,按下空車牌,起步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