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路行客,過盡紫陌塵  隨分隨合,自去自來(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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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彌古曾隻是座城,在前朝分裂後,才自成一個小國,故而如今其國都闌城多被本地人稱為彌古城。今其附屬於南翔,位於青蒼山與青蒼河河穀間,與南北兩大國皆為鄰。
    及至闌城外,中年夫婦對嵇朔與子午拱了拱手:“兩位,就此一別。”便是分道揚鑣。
    水橋之事後,客棧存活下來的過客都是緊提著精神,直跟隨了嵇朔一起來到了闌城。如今看到城門處進進出出的人們,幾人都是鬆了口氣。
    那對夫婦走後,另外幾個人也便要作別。昨晚昏迷的幾個人,早晨時前後都清醒了來,看起來還是相當的虛弱,好在都有些武功傍身,又是坐著馬車的,此時都恢複了些許的精神氣。
    為首的黑衣青年從袖間掏出一塊令牌,鄭重地遞到嵇朔麵前:“大恩不言謝。請二位收下令牌,但凡往後有需要幫助的,盡可招呼我武林盟的弟子。”
    嵇朔看了看他,對於這甚麼令牌沒好奇,也不覺得自己需要甚麼武林盟的幫助。倒是子午有些意外,順手就接下了令牌,拿在手裏仔細地看了下,遂道:“百招令?莫非,你就是武林盟的盟主楚從勤?”
    黑衣青年微點頭:“正是在下。”略躊躇了下,他問道,“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子午笑了笑,瞟了眼嵇朔:“我叫子午,他是我師兄平宴。”平宴,正是嵇朔的表字。
    楚從勤再次點頭,盯著嵇朔看了片刻,認真地說道:“我記住了。”隨即又對二人作了個禮,便領著自己的同伴進了城。
    “倒是個不錯的人,就是太嚴肅了。”子午喃喃地道,見同行的人陸陸續續都進城了,遂笑問向嵇朔,“我們是先找個落腳處,還是直接去舒知家?”不等嵇朔回答,他就自答道,“還是先打探下再定。”
    嵇朔也是如此想著。雖然他已知曉舒知的身份,也知道他家在城中何處,但貿貿然上對方家門,恐怕反而會引得舒家的懷疑。
    “真沒看出來,舒知還是富貴人家的公子。”
    嵇朔望著彌古城的城樓,沒有接子午的話,心下還在思量昨夜裏的事情……水橋有人布下“介”,作為國都的闌城,怕也是處於刀鋒之上。雖說那施法之人在闌城設“介”的可能性不大,但魑魅之亂,定是少不得的。再說舒知,不也正是魑魅被吸走的魂魄嗎?
    兩人安頓下來後,便作普通的旅客般在闌城內四處走動觀賞。闌城的景致不錯,又是晚春枝繁葉茂百花未謝時,嵇朔被子午攥著手,隨意地打量著來往的行人與道旁的商家小販,竟也生出一絲愜意與滿足。
    想起這段時日裏看到的聽到的世間百象,再想到冷清沉寂的巫神教聖壇,一時心覺幾分恍惚。俗事擾心,師父一直對他強調;又道紅塵皆空,萬不可迷失了心……
    所以他自小不曾真正接觸人世。
    看著子午歡喜的笑顏,嵇朔此刻忽然明白了師父的意思。明知一切皆空,身在紅塵,卻不由自主地生出眷戀之心。
    其實師父的想法還是錯了。他想,即使是把人困在冷寂的虛靈山,也不代表真真地就脫離了紅塵。
    “師兄,你在聽我說話嗎?”
    嵇朔恍神,見青年停下腳步,也便駐足靜靜地看著他。
    子午有些嗔怪:“你在想甚麼呢?”也無心追究,便拽著嵇朔的手,另一隻手指了指麵前的告示,“師兄你看,是舒家招神醫的告示。”
    倒也是真巧了。嵇朔飛快地看完告示的內容,看來這一年多來,舒家一直都沒有放棄找人醫治舒知。
    “這倒是省事了。”子午心情放鬆道,“雖然原也知曉舒知的身體還保存著完好,沒想到他們家人挺愛護他的。”
    嵇朔隻道:“便去舒府吧。”之前正是通過舒知的神識知曉舒家的人待這個幺子是極寵愛的,他才敢放心地等到北漠之事處理完了,拖延了些時日才來彌古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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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嵇朔領著子午,就這麼空手來帶了舒府門外。盡管管家的用十分不信任的眼光,把他二人仔細打量了好一番番,最終還是遲疑地領著他們進了門。
    或許是請過的人太多了,舒府的人都沒抱著多大的希望,不過舒知是舒府唯一的男孩,為正室所出,管家還是很客氣地請嵇朔與子午等在客廳,又吩咐了侍女上了些好茶。
    沒多久,一個年逾四十的男人進了屋,腳步略有匆忙。他先自我介紹了下,道是舒家的當家人,也即舒知的父親,隨後問起嵇朔二人的身份,眼神裏帶著不甚明顯的估量。
    “我不是神醫,”嵇朔淡漠地開了口,“舒知魂魄離體,被我救下,今來助他歸魂本體。”
    子午撫額。心下哀歎他的師兄太實誠了,這樣的話,有幾人能夠相信?怕不將他們當做神棍趕了出去。
    然,那舒老爺的反應,卻著實出乎子午的預料。隻見他的臉色先是一白,原本還算鎮定的眼神頓時慌亂了幾分,好半晌,才似極艱難地開了口:“我那小兒……真可以活過來?”
    嵇朔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遂道:“他身體本不佳,須得調養多時。”
    舒老爺大喜:“隻要能救回他就好,就好……”隨即他朝著嵇朔作了個大禮,“不知……可需要甚麼準備?”
    “不必。”
    嵇朔站在床邊,青紗帳剛被侍女掀起,被褥中沉睡的少年,神態安詳。隻那消瘦的臉頰、灰白的麵色,看在眼裏有幾分怵目驚心,完全沒有生魂時那樣的精神。
    半天才斂回視線,嵇朔看向舒老爺:“他的身體,幾近油盡燈枯。”
    舒老爺麵色有些難看,似也沒有意外,隻囁嚅道:“……先生可有辦法?”
    “十二個時辰內,任何人不得打擾。”言罷,嵇朔對子午道,“子午,你去守著外室。”
    待所有人都退出,嵇朔平靜地注視著床上的少年,片刻後脫了鞋坐上床,伸手緩緩地揭開了少年身上的被子。少年穿著中衣,胳膊與腿腳的肌肉,都萎縮得厲害。
    心頭隱約浮動著一絲疼痛,嵇朔將少年抱在懷裏,傾下-身,將自己的額頭輕輕碰上對方的額頭。
    霎時間,淡金色的流光,籠罩了少年的身體。
    隨即,散發著七彩的石珠子飛了出來,圍著二人的身體,以徐緩的速度環轉著。
    時間一點點逝去,引魂珠的彩光愈見沛然,環轉的速度也逐漸地加快。不知過了多久,籠罩少年身體的金光猛然大亮,引魂珠在急速的飛轉中消失無影,七色的光彩聚合成一道影影綽綽的半透明的身形。
    嵇朔沒有抬頭,始終保持著與少年相抵著額頭的姿勢。
    便自然沒有看到半透明的魂魄,圓睜的大眼,凝聚著難過與哀傷。
    右手托著少年虛弱的身體,左手輕輕地按住對方心髒處,嵇朔淡聲道:“歸來吧!”
    原是半透明的生魂,張著嘴,唇不停地動著,卻無法發出一絲聲音。少年身體的金光越來越強,生魂漸漸地淡去,被拿光芒一點點地吸收去。
    嵇朔閉著眼,抵著少年微涼的額頭。
    他知道,舒知的魂魄,終究回歸了本體。
    他其實也聽到了,少年無聲的絕望的呼喊。
    少年說,他不想離開,也不想忘記;說,他寧願做個孤魂野鬼,隻求能留在自己身邊。
    最後一句話,便是:“嵇朔,我討厭你。”
    金光黯淡了,原本那一抹透明的影子徹底地消散。嵇朔離開了少年的額頭,睜眼凝視著舒知深陷下的眼窩,目光凝滯在他的眼角。
    被淚水浸過的睫毛,讓這人身上的死氣消淡了不少。
    放在舒知胸口上的手,漸漸挪到了他的眼邊。嵇朔輕柔地擦去那一行淚跡,內心裏是充溢著淡淡的溫柔,在聽到生魂心底喊出的“討厭”時,他其實是高興的。
    能說出這般孩子氣的話的少年,終究隻是個孩子,所以記憶被抽去後,一切都能重新開始。
    而他,並非是這個孩子的歸宿。
    他嵇朔的命運,連自己都沒法掌握,又何必再牽連到這個少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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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久沒寫這文,畫的地圖都被我弄掉了,/(ㄒoㄒ)/~~。備注:六個受總有喜歡不喜歡的,希望大家多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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