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路行客,過盡紫陌塵 青牆遠縵,緣無掛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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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人雖說不算少,卻幾乎沒人出聲交談,偶爾,有一兩人湊著一起密語著什麼。子午微靠著嵇朔的肩膀,把玩著他腰間的玉佩,不時地瞅著另外那些人。
除了嵇朔與子午外,其他人大約是分兩三撥一起的,不過都是佩劍帶刀的,一副江湖人模樣。
結合這座城與這間客棧的詭異,廳內的氣氛委實有一些微妙。
沒多時,客棧主人家領著一個憨傻的大個頭陸續地端上了十來道家常菜肴。客氣地招呼了眾人後,主人家就離開了屋子。
子午挑了根菜,幾分嫌棄地看著黃巴巴的葉子,待入口,見一葉子上沾著黑乎乎的不知名東西,頓時沒了胃口。嵇朔看著他放下筷子,也停止了進食,低聲問道:“怎了?”
“髒。”子午毫不掩飾的音量,惹得同桌人斜視來的目光。
嵇朔神情自若地嚐兩口:“你一天未食了。”
“沒胃口。”子午看著滿桌難看的菜色,皺了皺眉。
知曉這個人對於衣食住行挑剔的很,嵇朔倒也沒勉強,隻暗暗想著,待會用完了飯食,再去城裏別處看看有沒有甚麼酒家菜館的。
正這時,一青年領著兩名女子進了來。隨意地瞟了一眼,嵇朔就發現青年原是先前在樓梯碰到的那位。又見兩名女子麵色蒼白、縮微膽顫的模樣,約莫就是客棧主人說的“看到了髒東西”的人吧。
雖沒刻意關注那些人,這兩位女子一進來,同桌的五六個人都有點異動,有個嗓音粗狂的漢子迫不及待地開口:“瑩瑩、青兒,你們都沒事了吧?”
幾個人就著客棧二樓的髒東西交談幾句,子午無所事事,一麵看著自家師兄慢條斯理用膳的樣子,一邊側耳聽著那些人的話語。兩位女子哭哭啼啼地半天說不出所以然。
那漢子性子似急得很,就轉頭問正拿起碗筷的黑衣青年:“二師弟,你說,到底是怎麼個回事?”說著,他眉頭鎖緊,沉下聲,“該不會是老板弄的鬼吧?”
黑衣青年半天才慢慢開口:“那房間是有點不對勁,”頓了頓,“下午的時候我檢查那間房時,並沒有任何異樣。”
外麵的天色已經暗了,屋內就兩盞油燈,昏暗的光影晃晃悠悠。其他幾人聽了青年的話,再看他神色冷峻,不像是打誑言,各個臉色微變。
一陣勁風忽從敞開的大門吹進,門上鐵環發出嘩啦的聲響,讓屋內莫名地多出一點寒氣。
“莫非……”一個人顫巍巍地出聲,又似是極力地克製著音量,“真如老板說的,有髒東西?”
子午撲哧笑了開來,興致盎然地把視線調轉到一幹麵色或畏懼或嚴肅或漠然的人身上。他這一笑,又惹得其他幾人的注意,另一桌上的中年女人不滿地開了口:“小子真無禮,沒看見大家都在擔心嗎,有甚麼可笑的?”
嵇朔默默地吞下最後一口飯,放下碗筷,淡淡地看向說話的女人。那女人一對上他的目光,便訕訕地收起淩人的氣勢,也不作聲了。
倒是之前那黑衣青年,掃了一眼嵇朔與子午後,垂下眼無所謂地說:“隻暫宿一宿而已,待會就照老板的安排住後院。”
話雖如此,其他人的臉色都不見好,被驚嚇的兩位女子,更是擠在一起,眼神惶恐地張望著四處。子午見了,不由得哂笑,他們修行陰陽術的,甚麼樣的魑魅魍魎沒見過?枉死的魂靈,一般對活人沒有威脅。
不過想到主人也說二樓經常發生怪事,若不是謊言的話,就有點奇怪了……這裏死了許多人,但過了兩年,無非是陰氣重點,按說不該還有未進陰陽道的魂靈啊。
“子午,走吧。”嵇朔出聲打斷了子午的思緒。
子午也就不多想,高高興興地拽起男人的手,朝門外走去。
“師兄這是要去哪?”
嵇朔看向青年與自己緊握著的手:“找個城內的館子,你還未進食。”
“師兄這是心疼我嗎?”子午雙眼晶亮晶亮的,笑嘻嘻地問。
嵇朔沒有回答,隻是眼神裏透著淡淡的溫柔與包容。
這座城真是不大,兩人沒花費多少工夫就走完了一圈。明明時辰不算很晚,竟是沒有一家開張的店鋪。古木森森的街道,在暗沉的夜色裏,也變得愈發地鬼魅。
“果真是個很奇怪的地。”子午低聲咕噥道。
嵇朔沒有接話,隻是神色變得冷凝。這個地方……有什麼力量在操控!下午感受到的死氣,此時愈發地變得明顯。
“回客棧!”
忽地想起那一撥人,即便是懂得武功,若遭遇到邪陰術,也是絕無活路的。
子午顯然也察覺到了不對:“師兄,到底是甚麼人?”又有甚麼目的?下午雖然感覺到一些詭異,但客棧算是在邪陰術控製的外圍,他們也沒有過於留心,故而忽略了這座城的狀況。
隻是……整座城,被邪陰術控製了,那施術之人也夠是膽大而喪盡天良了!
他們修行陰陽術,本不該多參與俗事,但遇到這種違背天道利用陰陽術害人的事情,則決不能旁觀著凡人被害死。
即使伏渾心咒修得了圓滿,嵇朔一時也推不出背後之人,這意味著那個人的術法,並不在他之下!想起這不短的時日內,人世間魑魅驟然變多而四處為禍,也怕是與這座城的異狀脫不了幹係!
卻不是說話之機,兩人再無話,施法閃身就回到了客棧門外。
邪陰術是一種狠毒但施行起來很隱蔽的邪術。施法的人,隻要術法足夠厲害,完全可以避開其他修行人的察覺,設下一個邪陰術的“介”——亦即術法之源的含義——在沒有活人的時候,“介”便潛伏不動。一旦遇到活人,尤其那些人擁有施法的人想要的力量,就會被觸動。
邪陰術的力量範圍會隨著“介”的膨脹而不斷擴張,若是施法人有絕高的力量,在多處設“介”,這些“介”一旦重合,被控製之地,所有的生物都會遭殃!
按說,嵇朔本該先去去除“介”,毀了根源,邪陰術就無法施展。但客棧那些人極其危險,先前時那些人之所以還安然無恙,怕就是嵇朔與子午的氣勢不經意間遏製了邪陰術。此時天已然徹底黑了,陰氣更重,他們又離開了客棧,或遲一刻,那些人就有可能被鬼化,屆時,就再難救回。
這種情況下,修行人首在救人。
“我去抓那老板!”子午狠厲地說道。那老板,既然活得好好的,而傍晚那兩個女客的房間內偏偏出現異狀,說明了客棧老板極可能是與施法之人有關係。
嵇朔點頭。
兩人本想先秘密地暗探,一踏進了客棧大門,頓時一陣極強的壓迫朝他們襲來。嵇朔左手隨意一揮,滿屋陰沉瞬間散去,原本幾近熄滅的油燈也霎時明亮。
……看來,“介”的力量已然擴張到了這裏。那幾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便這時,後院傳來打鬥聲。
當即來到了後院,子午身形一閃直接朝客棧老板的房屋去了。嵇朔一眼就看到被幾人圍攻的青年,微有幾分訝異——顯然圍攻青年的人,是被邪陰術控製鬼化了,而這人竟然還有自己的意識,說明他的意誌力極強——念頭一閃即過,他已經來到了打鬥的幾人中央。
即便黑衣青年一時沒有被鬼化,但除非他狠得下心殺掉失去魂靈的同伴們,同時還能抵抗得住邪陰術的控製,才能安然逃離。
這裏離“介”較遠,力量尚且薄弱,這點邪陰術根本抵抗不住嵇朔的兩個咒術。
黑衣青年顯然很意外嵇朔的突然相助,略怔愣了下,就看著嵇朔銀色袍袖對著圍攻他的人甩了去,一層層淡淡的金光,穿透那幾人的身體。原本出手狠辣的幾人,頓如被抽幹了氣力,順著金光的流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隨即就見,淺淡的金光漸現沛然,滿後院,甚至整個客棧都似被籠罩起來。小片刻後,光芒又驟然散去。
一切回歸原始的沉寂。
嵇朔冷眼瞧著地上的幾人,抬手就要毀滅了這幾人的身軀——雖說他們沒死,但被邪陰術侵蝕的魂靈,占據了活人的肉身,將會引來極大的麻煩。
“俠士手下留情!”黑衣青年見到嵇朔的動作,及時地出聲勸阻。
嵇朔看了他一眼:“他們無法再活下去。”
對方一愣,隨即緩緩垂下頭,半晌不語。嵇朔沒再猶豫,手上一揮,那些人的身體就如飛灰般散在了風中。
“你!”黑衣青年略揚起聲調。
嵇朔本不想解釋,但又思及這些人或許是青年的親人或朋友,便淡聲說道:“邪陰術控製了他們的身體,若不徹底毀滅肉體,他們的魂魄會被施法之人控製,無法入得輪回。”
嵇朔話音剛落,子午一閃身就到了他麵前,幾分嚴肅地開口:“師兄,那老板一家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