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他問道，卻半天沒有等到答複。
    眼神微凝，長孫望聞定定地注視著手下之人抬著擔架朝這裏走來，“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他看向恭敬候在一旁的灰衣人。
    “是忘機。”灰衣人答道，也望向那腐敗的肉身，“屬下發現他的時候，便是這副模樣了。”
    忘機的屍身，看起來著實恐怖，四肢的筋脈也早被人割斷了。隻是那慘敗的樣子，根本不似是剛剛死去的人，反像是被人從土裏扒出來一般。
    不顧手下勸阻，長孫望聞令人將自己推到屍體的方向，停在距離兩尺的地方，凝眸看著忘機的屍身，臉色漸漸複雜。
    良久，他輕聲地歎了口氣，偏過頭，不再看向那人，隻是囑咐道：“好生安葬。”語氣竟似異常疲憊，便讓人推著他離了去。
    一個人坐在老樹下，長孫望聞心思微有恍惚，抬手接過一枚飄落的枯葉，怔怔然地發起愣來。
    ……似乎在忘機離開了之後，他才真正注意到對方的心思。而那個人，也是因著忘機的托付，才會數次相助。
    被自己的屬下這般戀慕，他也說不清心裏是怎樣的感覺……以往忙著那些爭鬥和野心，早沒有心情去感受情愛之事。
    隻是如今終是有些累了，他已然脫身不得。那個躲在暗處用渴慕的眼光注視自己的人，卻徹底地離開。
    說不上傷心，隻是內心裏隱約浮現的失落，他怎麼也無法抹消。
    遂又想起了那個俯身在忘機身上的人……不知，他如今身在何處。長孫望聞這樣想著，明明沒有查探到那人的消息，卻莫名地相信對方還活著。
    雖然，有些難以解釋。
    不過，鬼神之說，他還是存著幾分相信的。
    “主子，外頭風大，您請回屋歇息吧！”
    長孫望聞淡掃了對方一眼，手指輕輕地將脆幹的枯葉給捏碎，“多事。”
    種種惘歎，如轉眼雲煙。他很快就重新整理好情緒，依然是那個溫文爾雅的禦尊文親王，回到正屋裏，便拿起暗衛送來的密折看了起來，同時快速地下達著決定。
    此刻，嵇朔隻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思緒是一片空茫，也想不起任何的人或事。精神愈發地恍惚，隱約帶著無法擺脫的倦意。
    隻想，這樣沉沉地睡去。
    卻說那日，在長孫澈追兵破門而入之前，他成功地吸取了忘機的元魂，因為對方的元魂本就與他極為契合，所以吸收起來並不是難事。
    脫離了捆縛他們的肉身後，原本難以忍耐的疼痛一下子遠去了。嵇朔探知了一下，知道當前的境況暫且安穩，便撐不住疲累，陷入了空遁。
    眼下雖然神思模糊，他卻不敢放鬆最後一絲戒備。他自然心知，必是要脫離眼前的困狀。
    隻是一時間，先前的記憶變得模糊不清。但嵇朔本心裏明白，這是靈魂被洗淨後的反應——也記得，他隻是利用別人的元魂，當不能有絲毫的放鬆。
    反應變得遲鈍異常，他抓不住那一閃而過的思緒，便是愈發地困在了這樣的虛無之境。
    ☆巫☆王☆嵇☆朔☆
    又在無意識間走到了這座古樸雅致的小院，待來到嵇朔的房間門前，子午忽地止住了腳步，微微蹙起眉，眼睛死死地瞪著緊閉的大門。
    有些煩躁，又有些悸動，他猶豫了半天，終是邁出腳，遂推門而入。空曠的屋內，簡單地擺放著一些家具，一道巨大的屏風擋住了外人想要往裏麵探看的視線。
    子午挪著輕緩的步伐，悄聲來到了裏間。
    床-上，青年姿勢平整地靜躺著，似是陷入了熟睡。
    子午坐到了床畔，幽幽地凝瞅著男子沉靜的麵容，眼中是淡淡的憂心、淺淺的迷茫，還有一絲難以抹消的悵惘。
    複雜地看了半晌，子午才有所動作，抬起左手，輕輕地貼在了男子的臉上，“師兄……”
    他低低地歎息著。
    隨後，他又傾下身子，另一隻手撐在床側，額頭便抵在了嵇朔的額上。
    “快點回來吧！”
    瞬間，兩人的周身籠起了淺淺的青光。
    子午猛地睜開雙眼，臉色驚駭莫名，幾乎是嘶喊著喚道：“陰陽！”
    陰陽轉眼便顯現在床頭，“尊主怎麼了？”說著，他俯下-身，做起了和子午剛才一般的動作，甫一貼上嵇朔的額頭，便猛地將人自床-上抱了起來。
    “快！”陰陽沉聲吩咐，“去地華之洞。”
    “尊主的術力不穩，恐怕是遇到了難關。”
    陰陽將嵇朔的身體放到了清瑤座上，雙臂一振，飛快地盤坐在了座邊；另一邊，子午也做出一樣的動作。
    便見嵇朔的身體頓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了起來，浮在了半空間。
    “你我二人合力，助尊主脫險！”
    二人不再多說，飛快地調動起法力來。他們本是因著尊主的生而存，也會因著對方的死而亡。
    若是不能將嵇朔救出困境，他們隻好共同散亡。
    意識一點點消散的時候，嵇朔在掙紮中漸漸無力，卻猛地吸收到了一股沛然的力量，便頓時恢複了精神。
    原本渾噩的思緒，一下子清醒了。他當下知道，自己剛才險些被術力反噬，好在子午和陰陽的救助來得及時。
    得了這一點的力量，他很快恢複了術力，便一下子扭轉了差點魂飛魄散的境狀……隻是，恐怕陰陽和子午都受到了重損。
    嵇朔遂阻止了二人繼續的動作，用神識命令他們抽離法術後，便斂神開始在這虛無之境裏修煉起來。
    “師兄……”
    倏然收回雙手，子午一把按住劇痛的胸口，吞下喉際的血味。凝神靜坐了片刻，他才緩緩睜眼，目光一下子落回到嵇朔的身體上。
    嵇朔已經平躺在了清瑤座上，麵色安詳。
    子午抿了抿嘴，轉眼看向正在運功調息的陰陽，語氣有些陰霾，“你留這兒守著。”說罷，起身便離去。
    走到洞口時，子午又忽然停住步伐，看向一旁的琉華碧台，其上擺放著一個幽幽明明的引魂珠。
    他不由得皺著眉頭，“這是什麼？”
    陰陽也走下了清瑤座，走到琉華碧台前，道：“這是尊主救的一個生魂。”
    子午點了點頭，又看了眼躺在那邊的嵇朔，淡淡地垂下眼眸。
    “……我先回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