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重新在這破舊的小店裏住下，嵇朔每日大多時間便待在屋內，修煉打坐，倒是賀清聲不知在忙些什麼，早出晚歸的，總是找不到蹤影。
    嵇朔心中有些異樣，卻始終沉默。每晚看著賀清聲疲憊的神情，便讓他坐進準備好的浴桶裏，一邊幫忙擦洗，一邊輕給他按摩。
    兩人的關係，變得不溫不火，賀清聲也不再老是引誘他，隻是每天睡前總會交換一下親吻。
    這些天雨水不止。
    嵇朔站在窗前，看著綿綿細雨，一時神思飄遠，直到砰地一道關門聲驚回了神智。他回頭看去，便見賀清聲全身濕透，臉色慘白，顫抖的唇透著一抹詭秘的紫色。
    “清聲！”
    嵇朔大駭。他瞬移到對方麵前，一把拽起這人，將他抱到床-上，急急地褪去了濕透的衣衫，再俯首看去，這人的眼神不複清明，混濁中夾著一抹狂亂。
    這是元魂灰飛煙滅的前兆，嵇朔一陣心亂，也跟著脫去了自己的衣服，將這人攬在懷裏，修法助他複原。
    來不及思考賀清聲到底為何變成這般。如今時間緊急，稍有不慎，或許這人就會魂飛魄散。
    縱然心慌，嵇朔卻很快地便鎮定了下來。
    前胸與賀清聲緊緊相貼，手指遊-走過對方幾個大脈，然後閉上眼，便是層層熒霧籠罩起兩人。
    嵇朔法力恢複的很快，他想，至少能夠救回眼前這人。隻是忘機的肉身還是弱了些，不能夠完全發揮出術法的功效。
    唯有抽離出忘機的靈魂，以其為寄體，再修法為賀清聲損傷的元魂進行修複。
    窄小的房間，有些承受不住二人巨大的靈力，家具四處倒塌，甚至整座房屋都開始搖晃。隻是被熒霧包圍的二人，絲毫不會受到外界的幹擾。
    與忘機的靈魂融合成功後，嵇朔離體而出，眉間聚集了一抹強烈耀眼的金光，雙手合十，麵前便漸漸籠起了一團流光。
    兩人的身體俱是漂浮在半空，原本沉睡的賀清聲，難耐地低吟出聲。嵇朔睜開眼，眸光微轉，眉心的金光與那團流光漸漸融合。
    ……就差一點點，他便能夠救回這人了。
    坍塌的床鋪上，被嵇朔隨意扔下的包袱，忽地發出一道黑色光束，如電閃般直衝熒霧飛去，便在瞬刻，嵇朔與賀清聲雙雙跌回到散亂的床板上。
    無法收手，嵇朔便見那抹黑色光束飛到頭頂，他艱難仰頭，光束已然凝聚成一張詭異的畫幅。
    “清……聲？”
    嵇朔大睜著眼，看著原本該是昏迷的人，凜然坐正身體，雙手翻飛，於是自己再也無法掙紮出畫幅的束縛。
    這張畫幅，嵇朔是知道的——傳說中的陰陽咒，凡被困者，一身道行化作虛無，更有甚者，魂飛魄散，永墮塵灰。
    而如今……
    賀清聲正用著陰陽咒，來對付他自己。
    多日的疑慮一下子清楚了，陰陽咒寄付在畫幅之上，不是任何修法之人都能夠控製得了的，一個不慎，修煉之人反而會被其反噬。
    故而這些日子來，賀清聲總是那麼忙碌，身體也漸漸虛弱了。
    可是，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麼恩怨，以至於這人冒著那般危險，不惜徹底毀了他呢？
    種種想法在腦中一劃而過，嵇朔卻再沒開口，強自忍受著陰陽咒加之於身的痛苦，整個人似乎要被撕裂了般，被一股股巨大的衝勁拽扯。
    隻是雙目不曾流露任何的感情，嵇朔定定地看著坐在麵前的青年。這人臉上再沒了往日的笑容，眼睛黑沉如夜，是死寂的一片。
    越來越痛苦的感覺，卻讓嵇朔知道，這個人正在不停地加大力量。他閉了閉眼，稍刻，複又睜開，看向對方最後一眼。
    賀清聲似乎也承受不住陰陽咒的力量了，他的臉色越發地黯淡，唇角、鼻間漸漸地流出了鮮血。
    清聲……
    嵇朔在心裏，無聲地喚道。
    ☆巫☆王☆嵇☆朔☆
    “屬下護主不力，還請尊主降罪！”
    幹淨舒適的客房內，開明臉色蒼白，跪在嵇朔的床前。
    “與爾無關，”嘶啞的聲音帶著無法忽略的疲憊。
    嵇朔僵硬地躺在床-上，神情木然。良久，他才艱難地轉過頭，看著萬分自責的下屬，“查到他的下落嗎？”
    “……沒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嵇朔疲累地垂下眼，淡淡地道：“下去吧，本座要歇息了。”
    開明聞言悄聲地離開了客房，小心地關好了門窗，親自守在門外。
    嵇朔再次陷入了昏睡中，那日陰陽咒幾乎毀了他所有的法力，好在開明離得比較近，最後他博力反擊，直接牽引了開明的力量助自己破去了陰陽咒。
    縱如此，他還是低估了賀清聲的厲害，若非當時長孫望聞的手下及時趕來相助，或許……他真的就灰飛煙滅了。
    夢中黑鬱鬱的一片，沉重壓抑，讓他睡得不安。
    隱約的交談聲，讓嵇朔驚醒了過來。一瞬間，他有些恍惚，屋外有什麼人在和開明說話，他也沒心情去關注。
    隻是赫然想起了那人跌跌撞撞掙脫了圍攻之人離去的背影。
    在最後，賀清聲還是回頭衝他笑了笑，說，“原來……你一直沒有相信過我。”
    額角突突地刺痛，嵇朔挪著僵硬的手臂，輕輕地揉了揉。他向來冷靜，隻是如今卻有些糊塗，弄不清事情到底是為何發展到這一步的。
    “你好些了嗎？”
    嵇朔看向坐在輪椅上溫和的男人，微微點頭。
    歎了一聲，長孫望聞語氣有些赧然，“都是我牽累了你……皇上，對我心存忌憚，以為你是來幫助我的……”
    微微蹙眉，嵇朔有些不解，“何意？”
    “事到如今，我也不便隱瞞，”長孫望聞解釋道：“前些日子你與賀夫子同行，皇上便開始起疑了……後來賀夫子歸順皇上，似乎對他說了什麼。”
    嵇朔眉頭越皺越緊，對於長孫望聞的解釋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直到長孫望聞似笑非笑地喚他，“飛靈祭司。”
    “飛靈？”嵇朔輕聲反問，定定地回望著對方。
    “您的身份已經曝露，”長孫望聞輕輕笑了笑，“所以您也不必刻意隱瞞……皇上定然不會罷休，你身受重傷，賀夫子也不知下落，如今你還是隨我回去王府，好生養傷吧？”
    ……原來是南翔國皇帝把他當成了四大祭司之一的飛靈，這也難怪賀清聲能夠找得到陰陽咒的下落，嵇朔曾就聽說，陰陽咒的畫幅就是藏在南翔皇宮。
    隻是……皇帝和長孫望聞或許是誤會了他的身份，但賀清聲是知道他的身份，而非飛靈。這中間，有些差錯。
    嵇朔隻覺思緒越發混亂，總也抓不住那若有若無的頭緒。
    “飛靈祭司，”長孫望聞再次出聲，話語誠懇，“你不必多想，我確實想要您的幫助……但不會勉強您。”似乎擔心嵇朔誤會了他的意思，又補充道：“隻是想和您做個朋友。”
    原本的安排被打亂了，思及如今的處境，嵇朔最後還是接受了長孫望聞的邀請。
    如今他隻能重新修煉，等過一些時日能夠重新控製忘機的身體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