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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朝分裂戰亂二十年,是年無帝無年號。
    適逢深秋,開陽王宮到處飄著蕭瑟的落葉,風時而卷起的無力漩渦,被清晨的冷雨平息,塵埃落定卻化為泥濘,和行人廝磨糾纏,煩不勝煩。
    東方未曙,明星猶光,我獨自持笏趨行入殿門上朝,大殿空空,雖氣勢恢弘陳舊,但設施畢竟陳舊,掩不住的暮氣沉沉。隱約記得父親的舊典裏一句“車塵紛紜以起塗,燭影燦爛以交張”講的本應的早朝盛況,但如今世事飄搖,王庭不複,七國戰亂,我若再歎些人心不古,又顯得苛責矯情了。
    我靜立於東位首席,抑住長夜不眠,疲於公事的困乏,我是開陽宰相,文臣之首,縱難約束群臣,也該以身作則才是。其實細論也怪不得他們,若是當今王上肯花一分的心思在朝紀上,何至於此。自伐玉衡國全勝歸來,王上不朝三月有餘,百官日日苦侯至日中,每每無果而散,久之自然人心渙散,我的殿下,當日烽火台三戲諸侯便已敗國,你今日這般又做何講。
    晨光終入殿來,百官也漸至,我打點精神,笑臉迎人,又是一派逢源。但時日越久越知心力有限,任你淩雲之誌,曠世之才,時日久長,唯有消磨而已。
    百官立定,殿前將軍楚坤自內廷姍姍來遲,一身英氣,他自幼隨王征戰,得王器重非常,王若不朝,。百官遞折傳話,皆由他手。百官默默遞上章程,今上軍旅出身,向來聖心獨斷,加以赫赫戰功攝人,諸臣良多抱怨唯有腹誹罷了。
    忽見大司農老臣方佑上前道:“昨日天璣國時辰來訪,說安郡王新誕一子,紫眸昭然,已露帝相,邀諸國會盟與天璣邊城裕州,使者已至殿外,臣不敢延誤,請殿下親見。”
    此語一出四下嘩然,安郡王是先帝流世的唯一血脈,其母本為涼族公主,涼族與我朝征戰百年,先帝破涼後將其屠族,隻留公主一人收於內宮,恩寵有加,後有一子便是安郡王,誰料十餘年後搖光國反叛,入京弑帝,是時各侯國各懷心腹,或抗或聯,遊移不定,致使帝族遭屠,安郡王隨母生得貌如美婦,容姿可傾天下,又被搖光王私留,紅顏薄命不過如此。後諸國合力抵製搖光,京都幾經戰火洗劫,隻剩焦土千裏。安郡王若非涼族後裔自是名正言順可成大統,可惜天意弄人,自此七國自立,帝脈難續,天朝不複。
    這安郡王少經憂患,心思縝密,頗有計較。得釋後先投我開陽後又不辭而別至天璣,娶得天璣王小郡主不足年餘,今竟有子出世。紫眸是帝脈象征,自古紫眸治世,天下垂拱。若真是紫眸帝脈,論理七國仍是天朝侯國,理當朝拜,但帝室傾頹多年,天璣雖國大物豐,但地處南域多重水師,要讓群雄服治,又怎是帝脈虛名可以力及。,會盟雲雲又不知作何打算。
    且看今日變故突生,我事前竟絲毫不知。方佑雖世為開陽重臣,但素掌稅務,天璣遣使,他仗門生遍布朝野,竟越我直接奏上。我為相數年,蒙王信任倚重,自認兢業處事,恩威有度,縱侯爵世家也未敢僭越至此。今日事急,且自壓下,若如此上下不明,職權不分,日後我丞相門麵如何撐的,來日方長,必有計量。
    楚坤聽言便回庭稟報,走時輕望瞟我一眼,我與他也算曾為袍澤,我隻能輕笑,盡在不言中了。不多時便聽後朝喊王上駕到,諸臣頓時肅然,王信步轉出,竟隻著紫襟白袍,羊脂玉簪,連朝服都未穿。但身量高大,神情恣意,滿身王霸之氣凜人,斜倚於王座,似有倦意又若倨傲,眉目間仍有分疏懶,我未敢直視,滿殿山呼千歲,隨即俯身下拜,頂禮膜拜間仿佛又回到金戈鐵馬少年時,我隨駕縱橫山河千裏,滿懷意氣但甘心臣服於一人腳下,十年如一。
    王俯視群臣,隻略抬手示意平身,司禮官隻埋首隱然不語,這怕是天朝千年來最超規越製的王了,我暗自好笑間王已宣天璣使臣上殿,未等使臣拜見王便先開口。
    “期年未見,安郡王競已為人父,他可還安好?”
    言語間似有笑意回味,又憶起柳橋之變,不知他做何想。安郡王年不及冠,若可在開陽久留,待國內幾名稚齡郡主長成婚配。以今日開陽國勢,王上兵略,輔以帝脈正統,名至實歸,又何愁天下不平。那之後王上便愈發好戰,愈發疏見外臣。我卻隻可笑柳橋之變,怕隻緣情傷。
    使者答話:“我王與安郡王論輩本為叔侄,郡王與我郡主亦為天合,新婚佳兒,又得續帝脈,是應普天同慶。唯安郡王念殿下亂世中多年禮待之恩,情若兄弟,思念非常,因而邀殿下至天璣一敘。臨行前叮叮千萬,說隻盼得見殿下,兄弟再秉燭夜話,共護帝業。另修書一封,特呈殿下。”言罷遞書。
    這話說的含糊曖昧,已有老臣頻頻嗤鼻。擺明安郡王與我王有私舉國皆知,更未多言會盟事宜,安郡王終是客居,使者卻不明天璣王合意,疑點頗多。天璣開陽均為強國,多年雖未兵戈,但早是劍拔弩張,僅憑此言便邀王身赴險境,未免輕撞。我不必言,已有文臣欲出列進言。
    王看罷書信,示意那文臣退下,獨自揚眉,一臉無奈。神情如同安郡王仍在側嬉語,還是無盡寵縱。已忘了安郡王當年如何處心積慮逃離開陽,又心懷開陽諸多軍機要事,讓前方戰式驟變,伐天衡國勞而無功,空折錢糧兵馬無數。
    “罷了,本王應了,回安郡王…和天璣王,不論其餘五國如何,開陽必如期而至。”
    我驚異抬頭,一國之主,行事未免兒戲。果即刻便有大臣出諫,引起嘩然一片。
    “我意已決,會命軍隊沿柳江駐守,另讓眾卿助仵侯輔國,尹封、楚坤、張赭端隨行,不必多言。”示意使者退下,一時於我目光對接,我又一陣心結。
    仍是平冷語氣,但我隨他多年,已聽出意決,贅言無用。我有時似可略知王心,但又從未通明,王理事看似隨意,但不論軍政,從未有大失,今日各方情形微妙,我一時不得要領。天朝原搖光、開陽、玉衡、天權、天璣、天璿、天樞七國,搖光已亡,現開陽雄踞西北,又同天樞聯盟,與天璣、玉衡同為強國,天璿、天權雖現今示弱,但若遭攻伐,一旦與別國聯營,也非反掌可取。況天朝治有千年,人心仍向,又有帝脈得續,應無一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必受群起攻之。諸國均征伐連年,損兵勞民,均有修生養息之意,說天璣不軌於王,於理不合。早聞天璣王寡斷,且年逾天命,愈發城府守內,縱安郡王有何異念,他畢竟年少,又無實權,難成氣候。帝脈初現,於理應賀,不去反而落人口實。我王勇俊,應無大失。隻他欽點我和門人張赭端,不知何意。
    實不及多想,我應還有機會單獨麵駕細談,現隻拜倒遵命,一場早朝沸沸揚揚,群臣苦諫不下,竟又有借機責我奸佞者,被王當即革除,眾臣惶惶,不了了之。
    散朝後更有於我聲淚俱下,喋喋不休者,我正被團團圍繞,頭疼不已,滿臉苦笑,便聽一聲斷喝。
    “宰相大人!”聲如洪鍾,眾人終閉嘴側目,正是張赭端。
    他分開眾人直奔我來。“但請宰相大人府中相商。”
    言罷不由分說徑自拽了我的腕子便走。我頓時氣惱,今日必是中了邪。滿朝皆道張赭端私忠於我。我為避嫌,與他相約素不輕易人前往來,日常恐避之不及。而今剛共應了一道王差,我當朝就想與王明言,隻怕欲蓋彌彰才未輕言。其實我亦想與他相商此時,但他竟如此大膽,隻怕明日眾臣阻王前行天璣的折子中就又多了一道隨行者過從甚密,意在不軌了。實在可恨。
    我反腕一轉,氣頂脈門,彈開他的手。我從不輕易用武,他不防,退了兩步。也不再執意,隻深望我一眼,我便知他這番必有話講,意在邀今晚相見,便道:
    “張大人有事可明日朝中再議,現下快去安排本部事宜,準備伴駕吧。”言罷我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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