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禮物（2）
    眾人一陣恍神，不過倏忽間，隻見一身負神劍的男子立於高台之上，慕容寶寶之畔。寶寶的桌上多了一杯冒著熱氣的清茶。
    赤國皇帝端木澤朱，皇後端木氏靜敏，卜海國皇帝楊語欄，大皇子楊亦棋，絲晴國皇帝左淵，太子殿下左千，天嘉國太子魏冥一——皆起立，向來人致敬。眾人離席，躬身，唱喏。
    蘇明，慕容寶寶之母，蘇雅的兄長，世間武功第一。喪妹後一心練武，常閉關，不理世事。殘生所願唯二：現世無事，寶寶安好。
    寶寶沒有起身，徑自捧了那杯清茶，淺淺嘬了一口，讚道：“今年的八十八夜新茶，好巧的時機。”閉目細品，笑意溫暖。睜眼，清淺明亮的藍，水光瀲灩。“謝謝，我很喜歡。你能來，我也很，歡喜。”淡然而含著喜悅的聲音，讓蘇明幾乎以為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和那個人一齊站在自己麵前，說著不疼不癢的話語。恍然間，手已覆上寶寶的麵，滑過眉眼。這樣暖暖的、冷冷的，分明不是雅，也，不是那個人。
    “生辰快樂。”祝福的話，尾音方落，人已百丈之外。
    默默喝著茶，寶寶麵上看不出什麼異樣，隻是周身的氣場哀傷了幾許。
    八十八夜新茶，當年立春當天日出時的瞬逝之露，兌以當年立春後的第八十八天子時采摘的茶葉釀製，於第二日亥初飲用。因時機極巧而珍貴難得。如果不是蘇明武功已出神入化，要想在日出那一刻收集到足夠的露水也是不易。所以，是份極用心的禮物。
    端木景華麗的聲音打破寂靜，似唱似呼的道：“飲酒，賞歌舞！”
    其他人的禮物，早已送到了侍仆處，有特別的，端木景、如歌、蘇清會挑些給寶寶把玩，致謝回禮什麼的他們也自會處理。至於其他，寶寶閑暇時可能會去看看——當然，送禮的人自然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事，本也隻是禮到心到而已，並不指望那樣尊貴的人對自己認為了不得的寶物另眼相看——對他來說，不過是些俗物罷？世上總有種配角的悲哀，無關乎財勢容德，隻因，遇見與時間。
    絲竹聲聲再次響起，如歌，著（zhuo）明黃的舞衣，以翩若驚鴻的姿態，恰恰落到舞台的中央——正對高台、方階，主會場的中央。舞衣式樣簡單，隻明黃、青銅兩色，寬袖窄腰，執披帛，舞水袖。琴音鼓擂，卻是遙遠的清越梵音。如歌盡情舞著，緩慢、明快的動作交錯了時空，沉醉了自己和觀眾——菩提飛升舞，相傳為佛祖飛升之際，菩提樹的悟道，心之舞。後來，迦葉使其物化，用以感化世人，故名菩提飛升舞。舞之人需心澄意誠，觀之人可得福添壽。不得不說，是毫不遜色於地之心、鮫皇血淚的禮物。
    如歌，是美的，純粹的——不容置疑。
    精彩紛呈的宴會走進尾聲，壓軸的，是一支舞。
    端木景，鳳祭。
    鳳祭！鳳祭！鳳祭！！！
    洪荒年間，曾因一支能讓人不老不死的鳳凰朝奉引起世人爭奪而血流成河，浮屍百萬。更何況這可是鳳祭啊！別說是人，就是仙，恐怕也難對它視若平常。鳳祭，是一種獻祭之舞。受祭者能得一世功業，可說是成神的捷徑。獻祭之人需心無旁騖，所求唯一，甘奉所有甚至靈魂，及至生生世世。跳鳳祭時，舞者須受萬戮之苦、錐心之痛、輪回之惘。然，一步行差踏錯，獻祭之人必死，死後無魂；順利跳完，獻祭之人再無靈魂——無魂，即再也不會有輪回，一旦身故，煙消雲散，無一絲一毫曾存於世間的痕跡。成神和修人瑞、飛升為仙不同，那不是努力可得的，憑的不過是機緣。機緣難測，可唯有鳳祭，那是實實在在摸得著的。誰能不，心向往之？可是，此舞乃上古大神為救蒼生而創，幾不可得。況且，鳳祭犧牲太大，稍有差池則再不能挽回，是以自古以來，幾乎無人敢試。聽到端木景將舞鳳祭，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看向舞台中央的赤國太子殿下——
    紅衣，紅發，赤足，佩鈴鐺。
    無絲，無竹，清唱，四周鼓。
    端木景的舞蹈，像一株曇花綻放的過程，不考慮張弛有度，不考慮剛柔並濟——隻是不停的旋轉著跳躍著，舞動著。隻是一味的加快速度，像是在和時間賽跑。那一團火紅，燃燒著靈魂，向他最在意的那個人表達著自己的心事。沒有華麗的的技巧，甚至摒棄了舞蹈固有的格式規範，但，那一刻動人至深，炫目而華麗。紅衣紅發借著旋轉的風力飛舞著，像是火焰在跳躍；赤足擊鼓，環佩鈴響，足，迷人心神。舞了近一個時辰，端木景依然不見有停的勢頭，眾人也無人發出一點聲音——也許，連呼吸都忘記了。
    動作仍然在加快，雖然大多數人已經根本看不清端木景的動作，但無端的就是覺得——他還在提高速度，不斷的不斷的不斷的……鼓點愈來愈密，鈴鐺愈來愈急，好像，生命的最後，即將窒息……
    慕容寶寶一直沉默地看著這場獻祭，難得的消隱了笑容。有如實質的寒意蔓延。楊亦棋緊緊摟著寶寶，是怕寶寶控製不住情緒而造成嚴重的後果，更是怕，失去吧？
    子時鍾響，舞停。
    端木景對著慕容寶寶說：“生辰快樂！”卻隻有口型，沒有聲音。唯有那笑容，燦爛炫目，華麗至人所不及。
    然後，火焰撲地。
    慕容寶寶飛身而起，扶住端木景飄然而去，留下一片混亂與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