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上)  第11章 始是山雨欲來時(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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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罷晚膳,我掐著時間去了扶葉間。天色還不晚,夏天的夜,總是姍姍來遲。腰間的錦囊映著霞光,流光溢彩,顯得玲瓏精巧。隨著走路的步子,錦囊一蕩一蕩,散發出迷人的香氣。我遙望天際,道:“今昔,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快,便對連槿笙出手麼?”
    今昔原本低著頭走路,聽到這話看我一眼,不著痕跡地歎了一口氣,道:“奴婢知道,主子想早一些出宮。”
    我笑,讚道:“真聰明!我出宮之前,便將你許給那周鄭,如何?”
    今昔麵對我的捉弄早已見怪不怪,泰然自若道:“主子多慮了,奴婢與那周鄭隻是朋友而已。”
    我挑一挑眉角,不再戲弄她。待到了扶葉間,我推門進去,看到連貞媛獨自一人坐在殿內,不見管秀儀的身影。
    我問道:“蘊儀呢?”
    連貞媛一瞧是我,不好意思的說:“方才我與蘊儀姐姐一同用膳,不小心將汁水灑在了姐姐身上,她現在在裏麵淨身呢。”語罷,她皺起鼻子嗅了兩嗅,疑惑道:“這是什麼香氣?我竟沒有印象。”
    我挑眉,繼而指一指腰間掛著的錦囊,笑道:“就是這個,看你毛手毛腳的,鼻子倒是靈的很。你在這裏等著,我去裏麵看看。”說罷便向內殿走去,趁著這個時候,我眼睛迅速地一掃,眼尖地發現黃梨木鏤空衣架上掛著一件藍色長裙,袖口處微微露出油黃色信封的一角。我抿嘴一笑,踏進內殿。
    管秀儀正在梳發,聽到我進來,便道:“你可算是來了。方才她潑我那一身汁水,當真是狠,整件裙子都快濕了。”
    我笑:“下手多利索!你那信可準備好了?”
    她點點頭:“已經換過了,如蕞也已經吩咐好了。”
    “那丫頭恐怕不願意吧?”
    她眉宇間籠上一層憂愁,道:“怎麼會願意,我好說歹說,她才同意。”
    “人家那是忠心,你還不知道嘛。”
    她愁色更濃:“就是知道,才會擔心。到時候我走了,她怎麼辦?”
    我走上前,扶住她的肩,道:“如果你不放心,那就讓她跟著我好了。”
    她一喜,回頭盯著我:“可以麼?”
    “當然可以!好了,我們出去吧,時間久了,她可是會起疑的。”
    蘊儀站起身,指著我腰上的錦囊,問道:“這是什麼?”
    我彎起唇角,無奈道:“當真這麼顯眼麼?”
    她搖搖頭,用指頭在錦囊底端輕觸一下,拿到鼻尖底下,聞了一下,眼中帶上詫異:“這哪裏是顯眼,簡直是招人嫉恨!陀羅香這樣的罕物,竟被你這樣糟蹋!況且這樣的香味,獨一無二,當然特別。宮中妃嬪並無此物,可這陀羅香的大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哪怕是第一次聞,也能猜得出。”
    我原本準備戴著,聽她如此說,當下便猶豫起來。她拉住我往外走,道:“先不說這事兒了,你若覺得顯眼,不戴便是了,先出去吧。”
    掀了簾子出去,連貞媛正在看掛在牆上的一幅畫,模樣煞是認真。
    我道:“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她回過頭,笑了笑:“隨便看看,姐姐沐浴好慢,我都快睡著了呢。”
    管秀儀道:“你還好意思說!若不是你撒了我一身汁水,我怎麼會跑進去沐浴!”
    連貞媛吐了吐舌頭,連聲道:“是我不好,惹姐姐生氣了。姐姐莫惱,把衣裳給妹妹,妹妹回去給您洗幹淨。”
    管秀儀眉頭一展,道:“如蕞,將衣服拿來,給連貞媛,讓她給我洗幹淨了。”
    連貞媛一聽,愁眉苦臉道:“姐姐還當真讓我洗啊?”
    我笑,攔道:“好了,不要逗她了。倒是你,準備將那信如何處置?”
    管秀儀看一看那掛在黃梨木架上的長裙,身旁的連貞媛頓時緊張起來,雙拳微握。片刻,她轉過頭,道:“罷了,我好好藏著吧,權當是一個紀念。”
    連貞媛忙道:“萬萬不可!為避免意外,姐姐還是燒了的好。如若被誰發現,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我扶著頭,倚在桌上,斜著眼看她:“怕什麼,你不說我不說,還有誰知道蘊儀這兒有一封情郎給的信呢?”
    連貞媛看著我細長的眼角,因著燭光渲染,氤氳著說不清的意味,不知是冷是熱。她隻覺得背上一陣冷汗,強自笑道:“我是斷斷不會說出去的,姐姐隻管放心。”
    我轉過眼,用指甲碰一碰細白瓷的茶杯,看著水紋泛開,嘴角勾起笑:“我自是放心的,你不必緊張。你看蘊儀,方認識的時候一整天都可以不說話,但是現在可不一樣了。不僅話多了,還會開玩笑了。”然後,我斬釘截鐵地下了結論:“所以說,人是可以改變的!”
    管秀儀眉梢一挑,用餘光看我:“你這到底是誇是貶?我怎麼聽著這麼不是味兒呢?人當真是可以改的,但是還得提早才成。若是我晚一些認識你們,才沒有這麼好的命。”
    連貞媛已經坐不住了,也不顧失態,起身道:“姐姐們,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說罷便走,我竟是攔都攔不住。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我和蘊儀相視一笑,道:“聽見沒,她讓你把那信燒了呢,想毀屍滅跡呢。”
    蘊儀走過去拿出那封信,眸子裏含上了淡淡的笑意。等了約摸半個時辰,就聽得宮人來宣,讓我與蘊儀去燁仙居。我從容不迫地站起來,整整裙擺,問道:“有什麼事兒麼?”
    那小太監搖頭,尖聲尖氣道:“奴才不知,皇上隻道讓兩位主子快些過去。”
    我應了聲,與蘊儀跨出門檻,向燁仙居走去。
    一路上那小太監隻顧埋頭向前走,也不說話。園子裏靜謐的緊,隻有衣料的摩擦聲。已過中秋,天氣已不如原先那般熱,絲絲涼風拂過來,清爽無比。我不禁深吸一口氣,讚歎道:“還是如今的天氣好啊,不涼不熱的,總好過那炎日去。”
    蘊儀體溫偏冷,倒是不怕夏天,便道:“這是今年天怪,若是往年,中秋過後還有幾天稍熱,你估計還得再熬幾天。”
    我嘲笑她:“別說我,我可記得不知是誰受了熱,難受得要死,天天讓如蕞煎藥給她喝。”
    她鎮定自若:“那是我那日在日頭下站得久了。”
    我笑,還想回擊,燁仙居卻已近在眼前了。張連守在門口,看見我,微妙的一笑,拱手讓我進去。我也回以一笑,用唇形比了三個字給他:“做得好。”他微微收了一下下顎,站在門口守著。
    進了門,邵暝暄一身龍袍斜倚在主座上,麵無表情,眼簾微垂。連貞媛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長發微濕,鬆鬆散散的盤起來,看樣子是剛沐浴完。
    我和蘊儀還未行禮,便聽到邵暝暄陰沉的聲音,像是要滴出水來:“蘊儀,你與朕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然後,手一拋,一個油黃色東西直衝著蘊儀的臉而去。我瞧出他使了內力,一旦劃上去,肯定會劃傷,便連忙伸手去擋,隻覺得手上一陣刺痛。我抽回手,掩到身後,看向那地上之物。一看,愣了,這不是李霽寫給蘊儀的信麼?我看向蘊儀,她亦震驚無比。我福了福身,輕聲道:“不知道皇上因何生氣?不妨告訴管秀儀,萬一有什麼誤會呢?”
    邵暝暄終於抬起了眼,那雙漆黑的眼睛現下更加深邃,濃的像墨一樣,化都化不開。我驚異地發現,我竟然看不出他的喜怒。他看了我片刻,轉而對地上的連貞媛道:“連貞媛,你來說。”
    連貞媛聽見邵暝暄叫她,渾身猛地一顫,抬頭看了我與蘊儀一眼,眼神惶惶不安,又低下頭不敢吭聲了。
    邵暝暄見此,卻也不怒,淡淡道:“朕方才在連貞媛這兒看到了一封寫給管秀儀的信,還不知是何人所寫。恰巧連貞媛出來了,看見朕拿著這封信,竟然嚇得一下子跪倒。朕覺得奇怪,便將你們叫了來,給朕解釋一下。”
    四人靜默不語,廳內一陣壓抑的沉默。邵暝暄冷聲道:“不願意說?連貞媛,你來說。”
    連貞媛又是一驚,惶惶地抬頭掃了一圈,不敢與人對上眼神。她猶豫了半晌,終究不願意將汙水往自己身上潑,咬牙道:“那信是管秀儀的情郎寫給她的,管秀儀與宮中侍衛私交,品行不堪,有辱宮門。妾身原不願替她傳信,無奈曾經交好,拒絕不得,便接了這髒事兒。不料卻被皇上發現,妾身有錯,但是妾身是不得已而為之,還望皇上能饒妾身一命!”
    我早有所料,偏頭看了看蘊儀。她清冷的臉上表情複雜,皺眉道:“連貞媛說話還得真憑實據。我什麼時候有情郎了,無憑無據,就說我與宮中侍衛私通,難不成你是想栽贓嫁禍?!”
    連貞媛連忙直起了身子,道:“什麼栽贓嫁禍!你休得胡言!你與那侍衛私通實在是不恥,我一直忍著沒有說,現如今東窗事發,你竟然說我栽贓嫁禍,你好狠的心!”
    管秀儀狠狠地轉過頭去,盯著她道:“我好狠的心?!你我相識以來,我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現在你竟然誣陷我?!”
    連貞媛臉上一陣白一陣青,也不再與她爭吵,轉而對邵暝暄道:“皇上,您如若不信,盡管拿了那信來看,若是妾身有一句假話,任憑皇上處罰!”
    邵暝暄眉間已有不耐之色,卻是問我道:“憐之知道此事麼?”
    我答道:“嬪妾不知。”
    他閉上眼,沉默了一會兒,睜開:“把那信拿過來。”
    我彎腰撿了那信,遞到他手裏。他骨節修長的指打開信封,抽出信紙。展開看了兩行,露出疑惑的神色。我問道:“可是有誤?”
    他又仔細的看了,道:“是一首情詩。”
    我一震,僵住了。地上跪著的兩人亦是反應不小,隻不過一個震驚一個欣喜。邵暝暄的目光從我們三個身上一一越過。被他的眸子一掃,連我都覺得一下子冷了三分。管秀儀跪下,道:“嬪妾不知是怎麼回事,但是那信,絕對不是什麼所謂的情郎給的。”
    連貞媛微微抬頭,留神聽著,仍舊是渾身發抖。
    邵暝暄看了她片刻,道:“朕知道。”
    一下子三個人全愣了,這是什麼狀況?始作俑者卻不理睬,又細細地盯著那信看了半晌,才看著我遲疑地說:“這字跡,怎麼和你的相似?”說著將信紙遞給我。
    我一愣,接過信紙,看了兩行,恍然大悟道:“這不是那日我寫與蘊儀的詩麼!”
    邵暝暄詫異的看我,聲音不由抬高了幾度:“是你寫的?!”
    我迅速的反應過來他為何吃驚,連忙解釋道:“皇上多慮了,嬪妾那日與蘊儀閑聊,忽然想起這首詩來,怎料兩人卻都想不起全篇。我回去翻閱詩書,好不容易才找著,便寫了下來,讓丫頭送去給蘊儀。許是連貞媛瞧見了,誤會了。”
    連貞媛聞之,一邊搖頭喊道:“不可能的!怎麼會是你寫的?!你騙我!”一邊迅速的衝過來,將我推到一邊,一把奪過我手中的信紙,力道之大險些要將那紙扯破。她哆嗦著手將信紙展平,瞪眼咬唇,一行行看。看罷,她激動道:“這分明是那二人私通的情信!怎麼就變成了你替她尋的情詩?!你莫要替她開脫!”
    我被她推得退開了些許,心下也不由得有些薄怒。我走上去,握住她的胳膊,道:“怎麼你非得說這是私通呢?我已解釋了,這是我的字跡,你卻硬要說是什麼情郎給的,居心叵測!”
    她掙開我的手,道:“那一日你與我去她寢宮,事先未打招呼,誰知竟然撞破她與那侍衛的奸情!你我都看得很清楚,那明明就是一件男人的衣服!你明明也生氣了,為何今日卻要替她開脫?!你讓她放心,說會為她隱瞞。如今事情敗露,你當真為她開脫!”
    我輕哼一聲,冷笑道:“你還真是會杜撰,不去寫故事,當真是可惜!什麼撞破奸情、替她開脫,還為她隱瞞?!為何我竟是不知你在說些什麼?哪一日哪一夜,你卻是給我說清楚了,我倒要看看,我是在何時撞破他們的奸情!”
    她正待說話,隻聽得邵暝暄一拍桌子,發出震耳聲響,嗬斥道:“夠了!都給朕閉嘴!在這裏吵吵鬧鬧像什麼樣子!”
    連貞媛雙眼一瞪,到底懼怕龍威,咬了唇不再言語。
    邵暝暄白玉般的臉上隱含著怒氣和不耐,眉頭微皺,沉聲道:“張連,明日一早告知皇後,連貞媛與管秀儀意向不合,當堂辱罵,有失體統,各罰銀係一月,思過一月,不許私自踏出寢宮,探視者,須皇後簽了鳳印才行。”
    連貞媛抖著唇,不可置信地看著邵暝暄,邵暝暄聲音一提:“貞媛可有不滿?”
    聞此,連貞媛連忙搖頭跪下,帶著哭腔道:“妾身知錯,定會虔心改過。”
    邵暝暄收拾完了兩人,皺著眉站起來,正欲擺駕離開,隻聽得一個聲音道:“皇上!管秀儀確實與宮中侍衛有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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