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像是十裏洋場的舊上海，無數外鄉人蜂擁而入，隻為了圓一個在家鄉無法實現的夢。明明是亞熱帶的氣候，但在冬天的時候依舊是寒入骨髓。
    唐永遠不明白為什麼在零下5度的環境下街上的年輕女孩會有一半能毅然選擇超短裙。打了個寒顫，唐把腦袋埋進圍巾，向洋安街街尾的老張包子鋪跑去。
    如果不能在七點前買到豆漿和饅頭，他或許得要多花半個小時排隊，在這種天氣下空著肚子頂著風等早點，想到這裏，他打了個噴嚏。因為把臉埋在圍巾的原因，嘴裏呼出的熱氣霧了鏡片，扁扁嘴一邊小跑一邊從兜裏掏出餐巾紙隨意地擦了擦，隨後因為太冷又把手縮回了兜裏。
    “小唐啊，這麼早又是給老徐買早點吧？”住在小區前排的大嬸正要去買菜，手裏挎著菜籃，裹著一身大紅的長羽絨服。
    唐吸吸鼻子，笑嘻嘻地回道：“恩，是啊。”
    徐安易。唐磨磨牙，仔細考慮了下什麼時候趁他不注意咬死他。當然這時候他麵上笑容燦爛如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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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七點半了，三室兩廳的房子，156坪。是徐安易四年前買下的，入住的第二年，他撿回了一隻渾身是刺的刺蝟。那隻刺蝟沒有姓，單名唐。
    唐推開門就看見正準備課件的徐安易，半個小時後他要去學校，順便送他去學校報名。
    青色的玻化石地板被擦得一塵不染，空調開著，發出嗡嗡的聲音。他換了鞋將早點放在餐桌上，將客廳裏已經枯掉的歐石楠丟掉，換上花店送來的新鮮花卉，依舊是歐石楠。唐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徐安易一個不到三十歲的男人會把日子過得這麼閑適。
    “等會一起走吧？”徐安易將文件整理好，收進公文包。揉了揉太陽穴，走到餐桌邊坐下。
    唐疑惑地看著他。
    “去報名。”
    唐氣結。忍住將盤子掀到男人臉上的衝動，深呼吸：“能不能不去？”
    “不喜歡？”徐安易抬起頭，眉目間溫柔得能擰出水。
    唐是隔隨遇而安的人，說白點就是非常好養，給吃的就行，很少他會提出反對意見。
    “也不是不喜歡吧，”被男人氣場哽咽到的唐聳拉著死魚眼，拿筷子夾起湯包往嘴裏塞。
    氣氛變得有些壓抑，徐安易笑了笑，說道：“沒關係，實在是不想去的話就算了，我隻是覺得你一個人在家裏會無聊，不過我會一直陪著你就是了。”
    兩年前唐被油輪撈起。那艘油輪剛好是徐安易朋友的，而徐安易當時剛好和是和船的主人一起出海度假。渾身濕透的唐睜開眼時是在船的客房裏，他笑著問剛好來看他的美麗男人：“要不要撿我回去？”
    唐的五官並不是特別漂亮的那種，聳拉的眼皮，死魚眼，薄薄的嘴唇讓人產生刻薄的錯覺。隻是那種漫不經心的笑容非常容易挑起男人的征服欲，他看你的時候似乎注意力永遠不在你的身上。
    徐安易見過美人無數，甚至連他自己也是個有資格自恃容貌的人。他第一次有如此強烈的欲望想看看麵前這個年輕男人真實的情緒，他的生活太過無趣，長久以來他的情緒已經很少有這樣強烈的波動。他做出了五年來最大方的買賣，撿回了這隻隻剩半條命的魚。
    一個大學教授做出這種決定並不正常，隻是又有什麼關係呢。徐安易說服了他的朋友，將他帶回家裏。兩年來不問他任何關於過去的事情，也沒有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
    就像這次，徐安易永遠給出的隻是意見和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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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唐還是跟著徐安易出了門。出門前，徐安易叫住門口的唐，將圍巾圍在唐的脖子上，細長的手指碰觸到皮膚時，唐癢得渾身一震。
    果然還是不習慣如此親密。
    看到唐的反應，徐安易好脾氣地沒有笑話，隻是溫柔地摸摸他毛茸茸的腦袋。
    S大是徐安易上班的地方，也是唐要進的學校。徐安易比唐高出一截，其實唐的個子也有一米八，但是徐安易愣是比他高出六七公分。唐每次意識到這個問題都覺得受挫，但會馬上安慰自己：自己才19歲，還有得長！
    “徐教授，這是你弟弟麼？好可愛。”兩三個女生衝著這位賞心悅目的教授愉悅地打著招呼。
    徐安易溫柔地笑笑：“不是的，唐是我的遠房侄子。”
    “啊！好可愛的說~”
    “是啊是啊~”
    可愛……＝＝||||||唐被這兩個字瞬間秒殺並伴隨著一地的雞皮疙瘩……雖然知道徐安易這種教授在學校裏人緣很好應該在大多數女學生心中最適合嫁的人選表中榜上有名但是！……對著一個一米八的男生說出可愛兩個字。唐覺得自己的內心受到了創傷。
    徐安易撞了撞囧呆在一邊的唐，讓他回魂，一邊跟學生們說：“我先帶他去教務處，對了，你們十點那節新聞法好像是餘教授代上，餘教授的課還是不要遲到比較好。”
    “啊？！糟了！餘……餘教授的課，那我們先走了！徐教授再見！”幾個女生逃也似地向教學樓樓群奔去。
    徐安易摸了摸唐的腦袋，他越來越喜歡這個動作。而唐除了第一次跟貓一樣迅速跳開滿眼戒備地看著他外，就試著習慣這個動作，到後來也就懶得動隨他發泄他毛絨控的欲望。唐的頭發很柔軟，細細的碎發，手感……非常好。
    “走吧，你會喜歡上這裏的。我希望……是這樣。”徐安易笑著收回手，唐點頭“哦”了一聲，跟上男人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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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導處的辦公室在九樓，走廊兩邊掛著很多畫，有幾幅竟然是文藝複興晚期巴洛克初期的真品。
    唐在瞄到魯本斯的《聖喬治鬥惡龍》的局部圖後突然心髒一緊，這是突刺最喜歡的畫。這個出生在馬德裏的年輕人一直帶著意大利人特有的藝術情懷，即使雙手拿起了軍刀槍械……
    將回憶掃蕩出腦子，唐看著前麵徐安易鎮定向前走去的背影，迅速地跟上。
    不能再想了……
    再想也沒有用……
    回不來就是回不來！
    徐安易敲了敲門，門內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請進。”
    唐跟著徐安易進去，迎麵的是三張巨大的辦公桌，現在隻有右手第一張桌子後有人，盡管那人快被成堆的文件埋了進去。但頭上的楠木簪子出賣了她。
    “小徐，是你啊！請坐，哦對，那個，唐凜是吧？都先坐吧，稍等一會……我先把手頭這些事辦了。”
    唐凜是徐安易的建議，畢竟如果名字隻有一個字太惹人注目。
    剛剛在門外沒太聽清，直接麵對的時候女人的聲音就顯得殺傷力極大，這種女人特有的粘膩讓唐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和美杜莎同屬蛇族。
    大概五分鍾後，女人抬起頭，踩著高跟鞋走到他們麵前。中年女人身形有點發福，但動作矯健，從她抽出椅子在他們麵前坐下的動作就可以看出來。
    “我是Ｓ大教務處的處長，歡迎來到我們的學校。”教務處長幹脆地開場：“校規什麼的我不用多說，校規、學分製還有一係列活動介紹都在這個信封裏，我相信你會仔細閱讀的。至於你的專業……”
    整個過程持續了十五分鍾左右，唐大概了解了學校的製度，和普通大學沒什麼兩樣，他在出任務的時候有扮成大學生進入大學觀察目標人的經曆，這些內容他還是非常熟悉的。隻是必須參加一個社團這點規定讓他覺得有點頭疼。
    從教務處出來後，唐跟著徐安易去了他的辦公室，他現在的班主任是就是麵前的徐教授，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班主任就是個掛牌的職務，一個學年到頭如果沒有班主任教授的課並且沒有擔任班幹部的話，是見不上幾次麵的。但剛入校，加上他倆那層“表叔侄”關係，徐安易毫無疑問地成了他親愛表弟的全職保姆。
    “就這樣進來就可以麼？”唐皺了皺眉。
    徐安易一邊倒水一邊回道：“這辦公室是我單獨的，直接進來沒關係。”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唐坐在沙發上望著男人優雅的動作：“再怎樣隨便的大學也不會沒有任何考試就批準入學吧，何況是S大，這樣也太……”太不公平。
    徐安易很自然地坐到唐的旁邊，遞給他杯子。
    “謝謝。”
    “唐，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存在什麼公平不公平。”仿佛看透了唐的想法，徐安易平靜地說道，“好好享受大學生活，不要多想。你隻需要相信我就行了。”
    看著徐安易平靜溫柔的臉，唐如鯁在喉，胸口堵得慌。
    是的，他輕易地相信了麵前這個美麗而溫柔的男人。
    從兩年前他撿回他開始，他就把信任毫無保留的給了麵前的男人，緊繃了太多年，戰場上有的隻有勝負、生死，身為傭兵隻是不會思想的兵器，但是那麼多年，即使是J，他也沒能交出全部的信任。
    他隻信自己，無論何時他都給自己準備好退路。
    可是在這個男人沉默地答應帶他回去的時候，他鬆懈了。他沒有想過，如果他是J的眼線怎麼辦？普通的大學教授怎麼會如此輕易地收養一個來曆不明的人，並且辦好能證明他身份的一切證件，而且這兩年間他雖然沒有可以去尋找有關J的消息，但似乎連最普通的軍事雜誌也消失在他生命中。如果因為他使自己被J找到？
    他沒有退路。
    唐抬起頭看著麵前這個美麗而精致的男人，他不會說什麼“不要騙我”之類的話，拋開自尊之類可笑的原因，他還信著他。
    “我盡力。”他聲音幹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