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記得她是誰，唯獨知道自己的名字叫落離。
    落寒宮沒有四季，永遠都是秋天。火紅的楓葉是這裏永遠的景觀裝飾，刺目的紅，耀眼的紅，有時帶著勃勃生機，有時又帶著淡淡的哀傷。
    一個不小心，落離已經在這裏住了一年了。
    這一年，仙界大亂，從四九重天開始，再到六九重天，都在尋找她的下落。可是沒有人想到，她居然會置身於九九重天，不惹事，不造孽，安心的做隻小寵物。
    在陽光好的午後，冷千殤喜歡落離變成狐身。一隻小小的白狐，捧在手裏，摸撫著順滑的皮毛，暖暖的，很舒服。
    落離也喜歡這樣依偎在他懷裏打盹兒。睡醒了，就有香香的雞腿。
    仙界的雞腿比之凡間的肯定來的好吃，雖然沒有自己想要的那麼大，但是一大盆子吃下去，落離每次都翻著白眼兒，仰躺在地上直搖晃。粉色的小肚皮撐的圓滾滾的，又難受又滿足。
    這時候冷千殤總會含笑著用指頭戳上她的肚皮，玩兒的不亦樂乎。
    落寒宮裏沒有什麼人。似乎永遠隻有冷千殤一個人，孤零零的飄到這兒，飄到那兒。
    冷千殤走路從來不發出聲音，說是飄或許來的更恰當一些。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一個地方，再無聲無息的離開。
    每到當月的十五日，落離是看不到冷千殤的。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而在這一天，就會出現一個人來照顧她。
    各式各樣的女子，叫著不同的名字。最長出現的是那個身穿紅衣的女子。
    她說她叫紅楓，是冷千殤的孌寵。
    她總是冷冰冰的，不愛說話，喜歡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落離，讓她很不舒服。
    直到那時落離才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卑微的孌寵，不是唯一，隻是眾多中的一個。
    “你以為陛下喜歡上你了，別做夢了，一隻野狐狸，連做陛下孌寵的資格都沒有！”
    說這話的是綠淼，她是九天宮的孔雀王，生來就尊貴異常。修成人形，得道成仙後的地位是讓玉帝也忌憚三分的上仙。
    “一隻狐妖也敢在我麵前耀武揚威，什麼東西！”
    “陛下隻不過看你新鮮，過段時間，就會不要你的！”
    “……”
    諸如此類的話每個月都按時的灌入落離的耳朵中。她不懂這些話代表的意思，然而聽了心裏卻奇異的難受。
    一開始的時候，她還會跑去跟冷千殤告狀，小小的狐狸不懂什麼叫嫉妒，也不懂什麼叫惡毒。隻是下意識的不喜歡那些人。
    “冷千殤，我不要她們照顧！”
    “怎麼，小落離不喜歡她們？”
    冷千殤還是一貫溫柔的笑著，他絢爛的笑顏讓小狐狸著迷，一時間暈頭轉向的，什麼也不知道了，過了一會兒，暈乎乎的腦袋才反應過來。
    落離咬著下嘴唇，恨恨的說道：“我不喜歡她們，所以我不要她們來照顧！”
    “聽話……”冷千殤嚴厲的看著她，“你隻是隻妖狐，能力太弱，她們不照顧你的話，你就不能待在這裏了！”
    這是冷千殤第一次對她凶。落離的唇咬的更緊，隱隱的浮現出血絲。心裏更難受了，比那些女人說什麼還來的難受。
    “你說過要寵我一輩子的！”
    小狐狸憤憤的指控。晶亮亮的眼裏帶著微微的水光。
    冷千殤一愣，手不自覺的就摸上了她的眼睛，妖也有淚水嗎？不是說妖無情，沒有人類的情感，永遠都不可能流淚，可是落離卻有眼淚。
    流淚是個什麼樣的滋味兒？冷千殤不知道，他從來沒有留過淚。
    “聽話，你乖乖聽話！”
    他摸了摸落離的頭，不在說什麼。隻是一徑的讓她聽話。
    又是一個月的十五。即使在九九重天之上，也能夠看到月亮。今天來照顧落離的是紅楓。
    在落離看來，紅楓還是不錯的。她不會像那些人一樣說些難聽的話，總是冷冰冰的陪在她的身邊。
    落離坐在落寒宮最高的宮樓頂上看月亮。
    圓圓的月亮像是一個巨大的銀盤，懸掛在頭頂上，似乎一抬手就能碰到。皎潔的月光瀉了一地的水銀，涼涼的落在她的手臂上，微微跳躍著。落離不由看的著了迷，連紅楓什麼時候過來的都不知道。
    “月亮好看嗎？”
    “嗯？”
    落離奇怪的回頭，剛才紅楓居然跟她說話了。
    要知道這麼長日子的相處下來，紅楓最多跟她說的不過是“吃，好……”之類的單字眼，這次居然一口氣說了一句話，著實讓落離有些驚訝。
    “月亮好看嗎？”紅楓學著落離的樣子躺在了宮樓頂上。
    身下是冰涼的琉璃瓦片，躺上去確實不太舒服，可是這樣的意境，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嗯，好看！”
    落離點了點頭。她很喜歡十五的月亮。似乎誰跟她說過，十五的月兒圓，萬家眾團圓。月亮是代表想死的東西，是代表團員的東西。可是，她從來沒有跟冷千殤一起看過十五的月亮。想到這裏，落離有些泄氣。
    “你離開這裏吧！”紅楓突然說，輕輕地，她的話被風一吹就聽不見了。遠處傳來楓葉沙沙的聲響。
    “為什麼？你也跟那些人一樣討厭我嗎？”落離坐起來，看著紅楓的臉。
    紅楓美麗的臉在月光的照射下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光，更顯得透明。她微閉著雙目，平靜無波的表情，看不出她的心裏在想什麼。
    “我對你不討厭，也不喜歡！”紅楓繼續道，“隻是這裏真的不適合你！其實，也不適合我！”最後一句話仿佛是歎息。
    “那你為什麼不離開？”
    “我想離開，卻離開不了！”
    紅楓也坐了起來，目光迷茫的看著不遠處的楓樹林。一片燦爛的紅火，仿佛雲霞，在月光的照射下，發出詭異的光芒。風輕輕吹過，不時搖曳著樹枝，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落離！我可以叫你落離嗎？”紅楓回過頭看她。
    落離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她記得的也隻有這個名字罷了。
    “你看那裏……”落離順著她手指的地方看過去，是那片楓樹林。“我的根在那裏，我的身也在那裏，我離不開這九九重天，雖然我曾經無數次的幻想著離開！”她的聲音裏已經帶上了淡淡的苦澀。
    “我愛著陛下，可是陛下從來也沒有愛過我。或者說陛下沒有愛過這裏的任何一個人。我們都是陛下的孌寵，說是寵，不過是不需要的存在罷了！”
    她的聲音很輕，說話的聲音也是淡淡的柔和。落離呆呆的看著她，聽她說些自己不懂的事情。愛，什麼是愛？以及那個讓她在意的所謂孌寵。
    “我們不得不在這裏，我們出生在這裏，根在這裏，再也離不開這裏。可是落離……”紅楓突然定定的看著她，“你跟我們不同，你不屬於這裏，所以還有離開的權利！”
    “我不想離開！”落離把頭埋進了膝蓋裏，悶悶的說，“冷千殤說，要寵愛我一輩子的！”
    “嗬嗬……一輩子，你知道一輩子是多久嗎？現在才過了一年，然而九九重天的時間是無限的。你隻是一隻妖，根本承受不了這裏的時間，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死的！”
    “那我像你們一樣修煉成仙不就行了！”落離突然天真的看著紅楓，期待的說。
    “哎……”紅楓微怔了一下，眼神有些黯然，“罷了，隨便你吧！”當初自己是不是也是這樣認為的。她還真的和自己很像，一樣的單純，不過這單純也保持不了多久吧！
    紅楓沒再勸她，而是利落的飛下了宮樓。飄渺的紅衣在黑夜中帶起一道炫目的紅光，最後輕輕的落在了地上。
    “下來吧，該去睡覺了！”
    “好！”落離應著，也飛了下來。
    ※※※
    “你是妖，你隻能是妖！不管你如何修煉，永遠都是妖，是整個天界的異類！”
    “不是，我可以成仙的，我真的可以！”
    “哈哈，太可笑了，神獸九尾狐，你生來就是妖！”
    “不是……不是……呼呼……”
    落離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眨了眨眼睛，窗外的天空還是一片黑暗，還沒有天亮嗎？
    “難道我真的隻能是妖嗎？”
    落離抱著膝蓋蜷縮成一團，有些落寞的呢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