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佩爾塞芙涅，是五天後的傍晚。
    那時，我正跟著許普諾斯穿過整個冥界河岸，到對麵的白鬱金香彼岸散步。
    自從伊諾克離開冥界以來，我幾乎每天都在恍惚中混沌地度日，有時候覺得輕鬆，有時候又像是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在戳刺心髒一樣難受，痛過之後就覺得空茫，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怔。
    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已經基本痊愈。其實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擦傷，但是哈德斯很堅持地要為我用上最好的藥。
    這樣做的結果無非兩個，一個是我的傷口恢複的很快，短短幾天時間皮膚上就連一絲血痕都看不見了；第二個是我在冥界再次成為了眾矢之的。
    由於掌管整個人界的亡靈超度，哈德斯顯得比奧林匹斯的很多主神忙碌得多。不僅不能向他們那樣以娛樂作為主業，執政作為副業甚至什麼都不作就能享受俸祿，還不能對冥界的事情有絲毫疏忽。因為一個不慎就可能導致原本被禁錮的亡靈再度逃回人間，擾亂人界正常的生活。
    就是這樣忙碌而不能有半點疏忽的冥王哈德斯，卻寧願將大把大把寶貴的時間花在幫我換繃帶或者喂藥上，為了讓我早些痊愈甚至用上了冥界隻有全血天神才有資格用得上的聖藥，這樣的情景不禁讓一向看慣了他冷峻性格的眾人大驚失色，更讓一向就對我懷著莫名不滿的冥界侍從暗自心驚。
    這樣一來，我在冥界生活的這些日子裏，就變得可想而知的艱澀和尷尬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連著幾日睡的不好，早上起來見到哈德斯的第一眼，我就從他眼中看到了驚愕和怒意。匆匆幫我換了新藥，哈德斯就召喚了許普諾斯過來陪我聊天，讓他帶我出去透透氣，不要再呆在房間裏發悶。
    於是我們就去了終年開放著白色鬱金香的冥河彼岸。
    冥河是一條沒有水的河，裏麵除了看不見底的黑暗，什麼都沒有。傳說亡靈隻要從裏麵遊過，就會喪失自己作為人的全部記憶，而被冥府永遠的圈禁在地獄深處，永遠得不到輪回的機會。
    我跟許普諾斯靜靜地順著河岸走著，代表絕望的白鬱金香開得很豔麗，白得幾近透明的花蕊散發著酒後罌粟的香味，帶著頹敗而糜爛的香甜膩味，每吸入一口都覺得仿佛將靈魂抽離身體一樣欣喜和飄然，帶著一種近乎妖邪的滿足。
    “西瑞爾，你累了麼？想不想坐下來休息一下？”許普諾斯的聲音很輕很柔，跟這個黑白分明的世界顯得格格不入。
    我扭頭看一眼他灰色的眼眸，裏麵盛滿了關切和擔心，不禁心頭一暖，勉強朝他露出一個笑容來，“我不累，沒事的。”
    話一出口，我才驚覺自己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變得這樣飄忽和憔悴，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真的麼？”許普諾斯大大的眼瞳中芒光微閃，有些不信地歪了歪頭，最終還是拉著我的手坐了下來。“可是我覺得有些累了，西瑞爾你能陪我坐坐麼？”
    我點點頭，環抱著雙膝坐在他旁邊，聽他不斷地用興奮的語氣說這些發生在冥界有趣的事，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哈哈！很好笑對吧？西瑞爾你覺得好笑麼？”不知道說了什麼，許普諾斯忽然大笑起來，一副很開心的樣子，隻是在撇到我臉上表情的瞬間怔了怔，有些意興闌珊的委屈起來，“西瑞爾你怎麼了？不好笑是麼？你怎麼一直都不開心呢？”
    察覺到自己又不知不覺地走神了，許普諾斯臉上閃過一絲不悅，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禮，慌忙朝他笑起來，“對不起，你講的很有趣！我很喜歡呢！”
    許普諾斯臉上的不悅慢慢緩和了，看了我很久，終於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心裏不好過，西瑞爾，可是比不該這樣折磨自己對不對？很多事情都不是你的錯，隻是旁人。。。。。。”
    “隻是旁人不理解對麼？”我輕嘲地結過他的話，有些好笑自己的處境，“不用安慰我，許普諾斯，我了解自己的處境。更，更了解自己的罪孽。。。。。。如果不是我的話，赫爾墨斯殿下怎麼會到現在還躺在“幻滅”之中？我真的。。。。。。”
    “既然知道自己的罪孽，又何必在這兒假惺惺地自怨自艾？”一個低沉而沙啞的女聲忽然從旁邊的白鬱金香花叢深處傳過來，冷冷的聲線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情愫。
    “佩爾塞芙涅殿下！？”扭頭朝身後一看，許普諾斯的臉色驟然一白，慌忙拍了拍膝蓋站起來，垂下眼簾恭敬地朝她問好，“臣下不知道佩爾塞芙涅殿下在此，如有冒犯殿下的地方，還請殿下恕罪。”
    說完張皇地推了推還愣在原地的我，低聲讓我跟著他悄悄離開。
    “站住！”低啞的女聲從很近的地方傳來，我恍惚地抬起頭，佩爾塞芙涅赤炎色的丹鳳眼正目光鋒利地狠狠盯著我的臉，臉上的表情因為逆著光的原因看得並不真切。然而即使是這樣，我也能夠從她身上察覺到敵對的氣場，像是拔劍弩張地刺蝟，以一種防備的姿態冷冷地睥睨著我。
    “殿下一想將你保護的很好，好到我連想要見一麵你的要求都不能被允許。既然今日我們這樣有緣，不如坐下來談談好麼？”明明是詢問的語氣，卻帶著命令和不能反駁的意味。
    佩爾塞芙涅朝我微笑起來，眼神卻仿佛要殺死我一樣朝我臉上狠狠一剜，赤炎的瞳仁中仿佛燃起一團火焰，“我真想看看，你到底是什麼樣的角色，竟然能讓殿下為你犧牲這麼多的時間不說，甚至還不惜讓作為睡神的許普諾斯放下手上的超度工作，陪你在這兒閑逛聊天！連我這個冥界之後，也不得不禮讓你三分！西瑞爾，你真的好大的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