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紅木樓梯，迎麵一條寬闊幽靜的走廊，走廊末端窗下，一張半垂著白色蕾絲桌布的長案上，水晶花瓶裏大捧的百合蓬勃欲放，幽幽清香撲麵而來。
    霓彩跟在耿信齋身後，腳下棗紅色織花手工羊毛地毯鬆鬆軟軟，高跟鞋踩上去似無處就力。耿信齋在對開的兩扇雕花房門之間停下腳步，並不預備去開哪一扇，大聲喚道：“琳兒，出來一下！”
    霓彩意識到這層樓為六小姐專用。
    等了一會，右側房門拉開，“三哥！”應聲露出一張肌-膚白皙麵目姣好的小臉，女子一手擎著猶在滴水的長發。
    耿信齋笑著回頭，“霓彩小姐，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霓彩點頭，“好！”
    耿信齋擺了擺手，轉身離開。
    耿琳再次注視霓彩，“您就是霓彩姐姐？咦，您不是在百貨公司裏賣我洋裝的那位售貨小姐？”
    霓彩微笑，“是我！”
    “霓彩姐姐，快進來！”
    這是一間深闊的起居間，對麵牆上並列四個落地長窗，陽光被擋在米白色抽紗簾外，地上鋪著黑金地磚，亮得能照見人影。屋子裏幾樣純西式白色漆木家具，正中一套寬大的白色軟牛皮沙發，屋角是一架門德爾鬆三角鋼琴。
    別人看到這間隻有黑白雙色的房間，也許會覺得單調，霓彩卻看得暗自喜歡，她的眼中早見慣了五顏六色，唯覺黑白兩色最純粹，亦最雋永，如同她的眼睛和她看待的問題，隻有好壞和對錯。
    耿琳打斷她的思路，“‘霓彩’不是成衣店的名字麼？難道還是姐姐的名字？”
    霓彩微微一笑，“是的！”
    “原來姐姐便是外間傳得神秘的霓彩店主，難怪那日，姐姐在百貨公司，可是，也不對啊，難道姐姐需要親自去百貨公司出售霓彩的服裝麼？”
    ‘霓彩’是灤城最有特色的女子成衣店。耿琳聽同學們說起過這個店子，知道店主是一位從英國回來的女子。她設計並製作的衣服，每個款式隻一件，且價值不菲。
    “那日我的朋友有事，我替她，碰巧六小姐來。”霓彩亦淡淡一笑，不予多說，“六小姐，我們開始吧！”拿起毛巾為耿琳擦拭長發。
    三日前，三少親臨‘霓彩’，不但為六小姐訂做禮服，而且邀請她今日來耿府為六小姐化妝。下車時，信齋麵色鄭重，“霓彩小姐，我把六小姐交給你了。”
    “放心吧。”霓彩以為耿信齋會讓耿琳出次風頭，哪知她猜錯了。因為信齋接下來又說：“麻煩霓彩小姐幫我照看六妹，她什麼都不懂。”
    不單是‘照看’，大約還有引導訓練的意思。這是要自己在party中陪伴耿琳亮相了，霓彩笑著婉拒，“我懂得也不多！”
    “霓彩小姐客氣，今日來耿府的所有女子，加起來也未必如霓彩小姐懂得多。”他注視她。她年齡不大，氣質卻上佳。一襲直垂到腳麵的黑色真絲絨旗袍，穿在母親身上也許都會覺得老氣，可是穿在她的身上，卻顯得她更加的高挑，襯得她的五官更加立體，肌-膚更加的細膩柔白。她的身材介乎與女孩和女人間，不豐滿也不幹癟，有風情卻不妖冶。他能看出，她是有故事的女子。
    霓彩不好再推辭，隻得笑了笑，“三少過獎，照顧六小姐是我的榮幸。”
    “多謝！”耿信齋一笑點頭。
    耿琳五官精致，年紀又小，不需要過多的化妝，霓彩要做的是將耿琳的頭發燙成螺絲狀來配她的禮服。
    “我叫耿琳，霓彩姐姐叫我琳兒好不好？”耿琳最大的遺憾，是家中有五個哥哥，沒有一個姐姐。
    “好！”霓彩對著鏡中的耿琳笑了笑。
    今日邀請的都是年輕人，最年長的也不到三十歲，是信守和信義軍校中的朋友，最年輕的當屬耿琳。耿亦峰和夫人榮玉提前一天離開西山別墅回到城中。
    霓彩給耿琳裝扮好以後，耿琳唯一邀請的好朋友蘇茜茜也被方偉帶到，耿琳又請霓彩為蘇茜茜裝扮。三人下樓來時，party已經開始。
    耿家從前沒有舉辦過聚會，耿家父子也極少去參加聚會，榮玉性子清冷不愛熱鬧，輕易不在人前露麵。耿家的這次聚會，實在難得，收到請柬的人都知道今日聚會是為了一個叫單唯哲的，所以，唯哲被人包圍著脫不開身。
    耿琳一路走過大廳和餐廳，除卻身邊的霓彩和蘇茜茜，幾乎不認得任何人。見不到單唯哲，暗暗心急。
    霓彩認識的人比耿琳多些，有人邀請她去跳舞，她笑著拒絕，暗歎自己現在處境尷尬，待耿信齋過來，便將耿琳交給他。沒料到耿信齋過來一次將蘇茜茜匆匆帶走，之後再沒回來。霓彩不免疑惑：難道，耿家竟沒打算把耿琳介紹給座中眾位賓客？
    草坪上已經布置成舞池，有樂隊在演奏，藍白相間的大太陽傘下，白色的座椅上坐著觀舞的男女。耿琳首次穿高跟鞋，隻覺得雙腿酸軟，便拎著白色軟緞裙擺走過去坐下，霓彩也在她身旁坐下來。
    耿琳在一片華衣重彩的間隙，首先看到舞池對麵座位上的蘇茜茜，指間捏著一隻水晶杯，麵頰透緋比杯子中的桃汁更要豔麗，她身畔坐著三哥的秘書方偉，不知道說了什麼，逗得她咯咯嬌笑。
    然後她看到大哥二哥，他們被一群西裝革履的男子圍著，說笑聲遠遠傳來。三哥在舞池裏，懷中摟著一位粉衣女子。
    耿琳偏頭問霓彩：“姐姐，和三哥在一起的女子是誰？”霓彩也看到了兩人，輕聲答：“好象是一個電影演員，藝名叫‘青蝶’的，別的我也不知道。”
    “三哥怎麼會認識電影演員？”耿琳又輕聲問，軍人和演員，根本不搭界的麼。
    霓彩想了想，才道：“你三哥交際廣泛，認識的人各行各業都有。”
    耿琳不虞有他，點了點頭。
    耿琳又看到四哥五哥，兩位哥哥一色的白西服，因著酷愛騎馬駕車，兩人的皮膚都被曬得有些微黑，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兩位哥哥身旁的男子回頭，向耿琳方向瞄了過來，猶自滿麵笑容。
    耿琳眼中一亮，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