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清醒的時候，好像已經到了第二天的早上，我聽見很多人在說話，其中好像有湯姆森的聲音，所以我沒有馬上睜眼，下意識的我想聽清他們在說什麼。
    “那到底該怎麼辦？不管是吃粥也好，什麼東西也好，一吃就吐！”那是湯姆森的聲音，聽得出來很焦慮，而且，好像也很心疼。
    “可是他確實沒有病！”一個年輕的聲音這樣說，停了一停，才接著說話，“吳教授，你覺得他為什麼會這樣？”
    “這個嗎……”另一個蒼老的聲音沉吟著慢慢往下說，大概是有幾個醫生正在對我進行會診，“我想他是……在自殺！”
    “什麼？醫生你……你說什麼？”湯姆森猛地叫出來，但隨即又壓低了聲音，“醫生，你的話我聽不明白！”
    “你剛才也說他受到了感情上的打擊，所以我想，他的潛意識裏不想再活下去！當然他自己可能並不知道，表麵上他也沒想過要自殺，但是他的內心已經失去了活著的動力，反映在生理上，就形成了現在的抗拒進食！”
    “上帝！”湯姆森禁不住呻吟了一聲，“那……那怎麼辦？”
    “這種情況我以前曾經碰到過一次，要想救他，唯一的辦法就是解開他的心結！”
    他們之後還討論了一些事情，但是我已經聽不進去，我感覺多可笑，我的潛意識居然能夠不受我的思想控製！而事實上，我想自殺嗎？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已經心如死灰，並且對不可知的未來充滿了厭惡和恐懼！
    很久，那些人都散了，我睜開眼睛，輕輕叫：“湯姆森！”
    “我在這兒！”湯姆森馬上湊過來，大概他一夜都沒睡，看起來臉色很差，而且滿臉都是胡子茬。
    “對不起！”我真的感覺非常非常的對不起他，“要不……你不要管我了，你回美國去吧，不用再理會我！”
    “為什麼要這樣說？”他忽然低吼了一聲，但是他馬上又放軟了聲調，“不要這樣說，你難道一點也感覺不到？我不會比任何人關心你少，你這個樣子，我也很心疼！別說這件事還是我搞出來的，就算……就算不是因為我，這個時侯，我也不可能離開你一步！”
    “唉！為什麼我會這麼麻煩！”
    我是真的很恨我自己，要死就悄悄死，為什麼老是惹得別人為我操心。
    “不許你再這麼說！”湯姆森用手指貼在我嘴唇上，雙眼緊緊注視著我，“你是不是一定要逼我說出來才甘心？那好吧我告訴你，我，湯姆森，也死在你手上了！”
    “啊？”我驚嚇的一下子張大眼張大嘴！
    “別這麼驚訝！”他馬上接著往下說，“你放心，除非你願意跟我走，否則我不會死纏著你！而且，我跟斯密斯的感情我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能放得下，但是你必須要盡快好起來，不然的話，如果讓我跟你在一起的時間再久一點，我怕到時候我就未必還能放得了手！”
    “我……”我期期艾艾的，“我也想好起來，我真的……要不，你把飯拿過來我再試試！”
    我是說的真心話！我真的不想讓他一直守著我，更不想他因為我而跟斯密斯分手，我已經害了高明峰，不想再害他。
    “不能再隨便試！每吐一次，都會耗盡你的精力！”湯姆森沉吟著，“我剛給格瑞打電話，可是他的手機關機，打到你們家裏，又沒人接，我隻好留了電話留言！要不……”他忽然眼睛一亮，“你不是也很愛那個高明峰嗎？要不……我去找他來好不好？格瑞……既然這樣對你，你完全可以跟高明峰在一起！”
    “不，不要！”我驚慌的叫出來，“不要告訴他，我不想讓他知道，我不想讓他再受一次傷！而且你相信我，就算他來了也不會管用，真的！所以不要再去打攪他，求你了，不然我會馬上死！”
    “好好好，我不告訴他！”湯姆森急忙按住我，安撫我，“那這樣吧，我去你們家等著格瑞，他什麼時候回來，我什麼時候拖他過來！”
    “那……”就算馬上要死了，我還是不爭氣的希望能夠再看格瑞一眼，“你不要跟他打架！”
    “我不會！”他呼出一口氣，“不過我得先找一個人來照看你！”
    他掏出手機打電話。
    “你是……打給莫斯嗎？”
    直覺告訴我，他一定是打給莫斯！也是直覺的，我不想看見莫斯！
    “是，我在這兒除了格瑞就隻有莫斯一個朋友！”
    他已經撥通了電話！我暗暗歎了口氣，感覺一點力氣也沒有，所以我又閉上眼睛。
    昏昏沉沉的好像睡著，又好像沒睡著，又不知過了有多久，我恍恍惚惚的聽見莫斯的聲音響進來！
    “小璐……怎麼啦？怎麼會這樣？”
    “小聲點，我們出去說！”湯姆森大概以為我睡著了，所以把莫斯拉了出去。
    過一會兒，我忽然聽見莫斯的哭聲，接著湯姆森吼了一句，然後莫斯哭著奔進來！
    “小璐，對不起！”
    “他還在睡，要哭出去哭去，你別吵到他！”
    “我沒睡！”我覺得我不應該繼續裝睡，所以我睜開眼睛，看見莫斯滿臉都是淚，而湯姆森則一臉惱怒！他一向很溫柔，但是發起火來，也挺嚇人。
    “莫斯，你來啦！”我向莫斯笑一笑。我知道他做過什麼，但是我並不怪他，是我我也會那麼做！因為他愛湯姆森，而愛，從來就沒有錯！
    “對不起小璐，都是我的錯！”果然莫斯邊哭邊這樣說，“我知道湯姆森來了上海，但是他一直留在你那兒，見也不來見我！我……我好嫉妒，所以……所以我就打電話給格瑞，我以為格瑞從美國趕回來，會把湯姆森趕走，那……那湯姆森就會到我那兒去了！我真的……真的沒想到會搞成這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沒事！就算你不告訴格瑞，他早晚也會知道！”我笑一笑，轉臉看著湯姆森，“湯姆森，你不要衝著莫斯發火！莫斯很愛你，第一次你來上海，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懂，但是我就看出來了！所以，你應該對他好一點！”
    “小璐！”莫斯更是放聲大哭出來。
    “別哭了，你以為這是你家！”湯姆森吼了一句，莫斯馬上就壓低了聲音，湯姆森呼出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算了，事情已經這樣，哭也沒用，你好好照顧他，我去找那個死沒良心的霸王！”
    “要不……我去找格瑞吧，我怕你會跟他打起來！”
    “還是我去吧，這事本來就是我搞出來的！你好好照顧小璐就行了！放心，我不會跟他打架！”
    “我怕……他會打你！”
    “我們做了這麼多年兄弟，他就算打，也就是泄泄憤，不會要了我的命！”湯姆森繞到床頭看著我，“你再休息一下，你放心，我今天在你們家門口等一天都好，無論如何都會把那個霸王給你拖過來！”
    “那……如果他真的打你，你就……不要理他，趕緊回來，不要為了我讓他把你打傷！”
    “放心，他真的不會對我怎麼樣！”
    我感覺湯姆森好像想伏下來親我一下，不過大概想到莫斯在跟前，他又停住，隻是摸了摸我臉，就轉身跟莫斯交代幾句，然後就出去了。
    我不知道跟莫斯說什麼好，而且我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所以我又閉上眼，繼續昏睡。
    到中午的時候湯姆森還沒回來，莫斯按照醫生的囑咐，喂了一點點小米粥給我吃，但是剛吃下去幾口，馬上又吐出來，忍也忍不住，搞得莫斯一邊自責一邊又哭一場。
    一直到晚上，湯姆森終於回來，臉上身上倒好好的好像沒跟人打過架，但是我一看他臉色，就知道他沒能勸得了格瑞。
    “見到格瑞了沒有？他怎麼說？”莫斯搶著問出來。
    湯姆森忍了一忍，看見我睜大眼睛看著他，終於呼出一口氣，在我床邊蹲下，看著我！
    “我找不到他！我打電話到別墅，傭人們也說他沒有回去！他的車子在你們家樓下，我估計……他並沒有出門，可是我在你們家樓下怎麼按門鈴也沒有人答應！後來有人回來，我跟人家一起進了電梯，到了你們家門口，一直敲門，一直敲了一整天，屋裏也沒有動靜。我又擔心你，隻好留了一張字條在你們家門上！你們家的電話留言箱已經被我留滿了，可是……”
    我忍不住的苦笑出來：“算了，不要再去找他了，我……我會好起來的，真的……很麻煩你們！”
    “小璐，都是怨我，要不我明天再去找他！”莫斯又哭起來。
    我笑一笑，重新閉上眼睛，連誰都不想再看。湯姆森把莫斯拉到一邊說著話，大概是問今天一天的情況，我昏昏沉沉的，再次陷入似睡非睡的狀態。
    人是要靠吃飯才能生存的，那些所謂的植物人聽說也是要靠食管來維持生命，但是我因為一吃就吐，完全靠打葡萄糖之類維生，到第三天，渾身更是虛弱之極，好像連眼皮都不再想動。湯姆森一早又出去，大概又是找格瑞去了，莫斯在我床邊哭哭停停，說都是他的錯，如果我不能好起來，他也沒臉再活。
    到了中午湯姆森趕回來，我估計還是沒能找到格瑞，我也沒問，他也沒說。他看起來已經是無計可施，隻能坐在床邊不停的說著好話安撫我，告訴我一定要振作，還說下午去如果格瑞再不開門，他就找人把門撞開。又說無論怎麼樣，他也會在我身邊。
    可是他在我身邊有什麼用？沒有格瑞我一定會死，這一點我早就很清楚！
    但是看著湯姆森筋疲力盡形容憔悴的樣子，我真的是很抱歉很抱歉，而且我也不想麻煩莫斯。所以我真的希望能夠吃得進飯，起碼暫時能夠活下去，等到湯姆森跟莫斯離開，我再一個人靜悄悄的去死。
    所以我讓湯姆森拿飯過來我再試。
    但是不行！之前還能等到吃完一碗半碗的才吐，可是現在剛吃進去兩口，馬上就忍不住。
    我歪在床邊吐，湯姆森扶著我，莫斯一邊哭一邊遞了水給我漱口。我沒有力氣自己坐正身體，湯姆森把我扶正，然後倏然之間，他驚呼了一聲：“格瑞，你……！你怎麼搞成了這個樣子？”
    我迅速抬眼看向門口，然後，我真的看見了格瑞！
    但那是格瑞嗎？
    才不到三天而已！但是他的眼窩深陷，眼眶紅腫——大概這幾天一直沒有睡過；但是他的臉色灰暗，臉皮枯焦——大概也已經幾天沒吃沒喝！
    我的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
    他對我隻是可憐嗎？我對他隻有依賴嗎？
    我很清楚我對他不隻是依賴，但是他呢？
    ——我在醫院折磨我自己！他在家裏折磨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