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葬禮上也有一些同學參加，幾個女同學，是邱玉芳的朋友；還有幾個男同學，則都說是我的朋友。
    我沒有朋友，一個也沒有！雖然那段時間格瑞又要料理我媽的喪事，又要擔心我照顧我，很有些招架不住，所以王昕一直也在跟前跟後的幫忙。後來連高明峰也去幫了兩天，但他們始終是格瑞的朋友，不是我的。我想就連邱玉芳的那幾個女性朋友，恐怕也都是衝著格瑞的麵子去的，憑邱玉芳，沒有那麼大的臉！
    但有一個人，起碼有一個，雖然每次碰麵，我隻會衝著他稍微點個頭笑一笑，但是他卻的的確確是衝著我、而不是衝著格瑞去的——那是班長宇文偉！因為格瑞不讓我跟他說話，所以我就不敢跟他說話，但就算如此，他也已經把我當成了是朋友！因為對於班裏的其他人，我從來連頭也不會點，笑也不會笑！
    格瑞本來要摘掉我的眼鏡，他是為了方便我哭，但是我拒絕！我不想跟姓邱的一家人直麵相對，我不知道他們對我媽媽做了什麼逼得她自殺，我對他們一家恨之入骨！
    所以，我不讓他們看我，我也不看他們！而且，我也不哭，從始至終，我也沒流一滴淚！
    參加完葬禮回到公寓，格瑞抱著我，一直在我耳邊不停的說：“小笨蛋，你為什麼這麼笨，你哭啊！你為什麼不哭？”
    我搖頭，望著他笑一笑，然後我就蜷縮起身體，躺在床上睡覺。
    自從我媽自殺那一天，格瑞抱著我衝出教室，他就陪著我一直沒有再去上學。等喪禮結束，一連幾天，我們仍然沒去上學，所以王昕跟高明峰找到了家裏來。
    我蜷縮在床上，格瑞出去跟他們說話，門都沒敢關上，一邊說話一邊從門裏看著我，所以他們說的話我都聽得很清楚。
    “他這個樣子，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那是格瑞的聲音。
    我好抱歉，我讓他如此苦惱！可是，我真的不想動彈，也不想說話，一點也不想！
    然後王昕也在唉聲歎氣，高明峰則靜靜的沒吭聲。
    “王昕，你們明天去學校，跟校長說一聲！”好一會兒，格瑞又開了口，“我想……帶他去日本散散心，我已經讓人把他的護照都辦好了。所以，我們恐怕趕不上期末考。不過他的成績好，我也不算太差，等放完暑假，我們會提前到校補考！”
    “那應該沒問題，你爸給學校讚助了那麼多錢，這又是特殊情況，校長不會不同意的！”
    然後他們又說了一些其他的話，高明峰一直也沒吭聲，直到走的時候，他才忽然說了一句：“格瑞，你跟……丁璐說一聲，我以前對不起他，我沒想到……他會這麼苦，所以，真的很抱歉！”
    “他現在……能聽得進才行！”
    格瑞歎氣，送了他們出門，走回來，重新陪我在床上躺著。
    “格瑞！”我仰著臉看著他，“我媽說……要我乖，不要給你添麻煩，可是我……還是給你添好些麻煩！”
    “唉！”格瑞緊緊摟著我，“你沒有麻煩我，你是我的小笨蛋，無論怎麼樣，你都會有我！”
    “哦！”我好安心的答應一聲，重新窩在他懷裏。
    ※※※
    又過了幾天，我們坐飛機準備去日本。王昕和高明峰還有格瑞的幾個女朋友都來送行。格瑞把鑰匙給了王昕，讓他在我們出去的時候幫忙澆一下我買的那幾盆花。
    我還是帶著我的大眼鏡，格瑞的那些女朋友不停地安慰著我，不停的跟我說著“節哀順變”之類的廢話，我也不吭聲。我知道她們不過是做給格瑞看的，並不是真的對我關心，所以，我當然也不用承她們的人情！
    再然後，就在要進閘口的時候，姓邱的——就是我的那個後爸爸，居然也趕來了！是跟著邱玉芳一起來的。
    “小璐，你要……保重！去日本好好散散心，等回來，如果你願意，家裏……歡迎你回來住！”他說，說得很艱難。
    我沒有看他，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神態什麼樣子，我隻是轉過頭，扶住格瑞的胳膊：“格瑞，我們走！”
    “好！”格瑞答應一聲，摟著我要走，又停住，我想他是想替我出一口氣！所以他回過身麵對著姓邱的，“邱先生，有些話我本來沒有什麼立場說，但是說實話，為了小璐開心，我曾經勸過小璐媽媽離開你，我告訴她我會幫她找一份好工作，甚至她的吃住我都願意為她負擔，但是她拒絕！她當時曾經跟我說過一番話，如果你願意聽，我想我不妨原樣說給你聽聽！”
    “你……你說！”姓邱的聲音是一種讓我惡心的喑啞。
    “她說她已經走錯了一步路，不能再錯下去！她說這麼些年她沒有一刻忘記過你，一直都還是愛你！就算你對她不好，也是因為她之前對不起你，所以她不怪你！她說就當是還你的債，無論怎麼樣，她都不會離開你，因為她始終還是愛你！”格瑞呼出一口長氣，“邱先生，我當時覺得你是一個多麼幸運的男人，有一個這麼深情的女人愛著你，有一份這麼沉重的愛情在你手上！但是，好可惜，你卻把這份感情弄丟了！”
    “格瑞，不要跟他說話，我們走！”我求著。
    “走吧！”格瑞回過頭，摟著我走進閘口。
    我聽見身後忽然傳出邱玉芳的尖叫聲：“爸爸！爸爸！”
    我沒有回頭，就算他現在就死，我也不會原諒他！
    後來聽說他從此以後再也沒有結過婚，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關於他的一切事情，我都不關心！
    ※※※
    我也不知道飛機把我帶到了日本的那一個城市，反正一下飛機，格瑞怕我累到了，直接先往酒店休息！
    我現在特能睡，所以到了酒店，一躺在床上，我就睡著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躺在一張白色的大床上，四周是陌生的景致，而我身邊，沒有格瑞！
    我忽然驚慌起來！
    “格瑞！”我小聲的叫了一聲！
    沒有人應我！我更慌了！很慌很慌！
    “格瑞！”我又叫！
    還是沒人應！
    “格瑞！”我大聲叫，一邊叫一邊跳下床。
    那是一間套房，有專門的浴室和衛生間，我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找，都沒有！
    “格瑞！”
    我迅速打開房間門，望著長長的空蕩的走道，我渾身冰涼！
    格瑞不見了！會不會像媽媽一樣，格瑞也丟下我，不要我了？
    我的上下牙齒開始“咯咯”相擊，直到我看見格瑞忽然出現在走道上，就想憑空出現一樣，倏然之間，我的眼淚流了滿臉！
    “小笨蛋，怎麼啦？”
    格瑞飛快奔過來，一手抱著一大束鮮花，一手迅速將搖搖欲倒的我扶住。
    “格瑞，你為什麼看不見了？你不要丟下我，你不要像媽媽一樣拋棄我！”
    “我怎麼會拋棄你？我隻是看見下邊有一個花店，所以去挑選一些鮮花插到我們房間裏來！”
    格瑞慌忙的摟著我進屋，隨手將鮮花放在桌子上，雙手將我抱起來，然後坐到沙發上，緊緊摟著我。
    “格瑞！我媽很壞很壞！她拋棄我，不要我！她隻要那個姓邱的，她寧願為了那個人去死，也不肯為我活著！格瑞，我媽好狠心好狠心，所有人都討厭我，我以為隻有她愛我，可是……可是連她也拋棄我，不要我！她真的很壞很壞！很壞很壞！”我蜷縮在格瑞懷裏，終於忍不住的放聲大哭！
    格瑞一直摟著我，緊緊地，任由我一直哭。他知道一旦讓我哭出來，心裏反而會好受些！
    所以我就一直哭，一直不停的嘮叨！
    “格瑞，我是真的那麼令人討厭嗎？為什麼所有人都不喜歡我？為什麼所有人都欺負我？為什麼連媽媽都要拋棄我？我是那麼那麼的愛她，我以為她也會愛我，我以為隻有她愛我！可是，她不愛我，她更愛姓邱的！所以她也不要我！所以她不肯為我活著！我不想為她哭，我也不想為她傷心難過！她不要我，不愛我！我也不要她，不愛她！可是格瑞，我還是好傷心好傷心，好難過好難過！我還是好想好想讓她重新活過來！格瑞，我什麼都沒有了，我連媽媽都沒有了，我隻有你了！你不要像媽媽那樣狠心，不要為了其他人丟下我不管！”
    “小笨蛋！我怎麼會不要你？我永遠永遠都不會不要你！”格瑞摟著我，一直在我耳邊不停的安慰，“你知道我從來都是說話算話的對不對？所以你要相信我，無論怎麼樣，無論發生任何事，誰也不可能讓我丟下你不管！”
    我聽著他的安慰，終於慢慢安靜，劇烈的悲慟讓我精神疲乏，窩在他的懷裏，我又睡著了！
    我睡得很安心！因為格瑞一向說話算話，他說不會不要我，永遠不會！他還說無論怎麼樣，無論發生任何事，誰也不可能讓他丟下我不管！
    我堅信他一定會說到做到！
    我用我的生命做賭注！
    我信他！
    ——你相信嗎？
    （《契約初結》完。請明天繼續閱讀第二卷《難懂，難禁》）
    冬日暖陽
    09年4月7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