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園祭第三天，一切都顯得風平浪靜，平靜的令人錯覺兩天前的悲劇隻是一場夢。
     學生作品在這天公開展覽，因為全校學生都可參與，所以作品數量高達500多個。顧路凱的三幅畫有兩幅被評為十佳作品，可謂出盡風頭，也足夠出人意料。
     其中一幅十佳作品被評委譽為顧路凱最高水準之作，而這幅畫卻一改他以往色彩濃烈鮮豔的奢華風，黑白灰三色渲染出無盡淒厲悲涼的氛圍，平淡表象下隱藏的強烈情感一瞬爆發。
     站在那幅名為“初”的黑白畫前，心底的黑色記憶會被喚醒然後奔騰而出，將你整個人淹沒，卻令人生出莫名的感動。
     靳安澤現在就有那種感覺，快要呼吸不了的窒息感。
     “路的功力更上一層了，盯著這畫會讓人想起最齷齪的自己。”
     文宇臻和靳安澤並肩而站，微笑地看著畫中的小小雛菊。
     靳安澤甚至沒有看一眼旁邊的人，隻是沉默地站立著，頭微微仰著，文宇臻慢慢扯起一邊嘴角，就像來時一樣悄然離開。
     路少和迎麵而來的文宇臻打了個招呼，第二眼就看見姿勢虔誠的靳安澤，剛想叫他就被自己的手機鈴聲打斷，看了眼來電，他走到另一邊的作品展覽區。
     “恭喜。”歐暻颺的聲音很平淡，就像近在耳邊的親密耳語，顧路凱下意識就要點頭，猛然發現手裏的電話，才笑道：“謝謝，你消息真靈通。”
     “笑什麼？”
     “嗯……你特地打電話跟我道喜，我很高興！”沉吟了下，路少說了個令對方開心的借口。
     那邊沉默了幾秒鍾，道：“我比你的畫更重要……？”
     前麵的語氣是肯定的敘述，最後一個尾音突然拔高，令路少覺得他很可愛，也很自戀，雖然那是事實但也不用說出來吧，難道是說戀愛中的人都缺乏安全感？
     “你想多了。”路少戲謔道，那邊似乎也笑了開來，語氣輕鬆了很多，“騙騙我也好啊。”
     “好吧，我準許你YY，盡情臆想吧！……”
     “在跟誰說話？”
     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音把路少嚇了跳，典型的做賊心虛。路少看見靳安澤愣了愣，隨即擺擺手對他微微一笑，然後就迅速跟對方說了聲再見掛了電話。
     “我的畫怎樣？”
     靳安澤微笑，拉起他的手走到“初”前麵，專注地看著畫中的雛菊，輕聲道：“很震撼。”
     路少很滿意這個答案，“嗯嗯……啊！”
     聽到他驚叫，靳安澤回過神看著他。
     “我突然想起上學期末的作業還沒交，先走了。”
     “我等下找你？”
     “額，噢，不行，我還有畫沒趕完。再說吧。”
     也不等靳安澤反應過來，路少就衝出展覽廳，一路來到醫學樓。
    
     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歐暻颺的思緒亂飛。剛剛掛電話之前，他聽到靳安澤的聲音，想必他們現在在一起。
     雪白的房門被推開，歐暻颺轉過頭，看見來人，皺著問：“你怎麼來了？”
     “我來不可以麼？”裏澄嵐聳聳肩，笑道。
     “……你決定要告訴我了？”
     歐暻颺沉靜地望著他，裏澄嵐單手撐腰，揚起下頜。
     “你什麼時候放人，我就什麼時候告訴你。”
     歐暻颺淡淡地轉移視線，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查不到了？”
     “我是相信歐家二少爺的能力的，不過，若是他不想讓你知道，可是你查了還讓他發現的話，你們就完了。”
     “……你在威脅我？”少爺轉過頭，冰冷的眼神像要射穿麵前的人。
     “我可不敢。”裏澄嵐攤攤手，看見桌上的小小白花，笑道，“這是他送給你的？”
     歐暻颺用沉默代替回答。
     裏澄嵐卻露出愉悅的笑容，“少爺，知道嗎？這是他最喜歡的花。”
     然而沒等他回答，裏澄嵐已經自顧自說了下去。
     “雛菊的花語有三個，永遠的快樂，暗戀者的愛語，離別。他肯定很喜歡你，所以，請不要令他失望啊，少爺。”
    
     看著迎麵而來的裏澄嵐，路少愣愣地停下腳步，裏澄嵐站在他麵前，笑容優雅。
     “你在這裏幹什麼？”
     “來這裏當然是探病！”裏澄嵐揶揄道。
     路少麵色難看，剛抬起腳步，就被裏澄嵐拉住了手腕。
     “小心你身邊的人。”
     路少看向他，淡淡地說道：“管好你自己就行。”
     “我已經給過你忠告了，學長。”
     裏澄嵐翩然離去，顧路凱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眼他的背影，轉身離去。
    
     路少推門而入的時候，少爺正在削蘋果，看到他進來，笑道，“怎麼來了？”
     他搖搖頭，拿過少爺手裏的東西，“我來吧。”
     一圈長長的蘋果皮掉下，顧路凱細心地切成八等分，放在盤子上。
     房間裏隻剩下咀嚼食物的聲響，他往桌上的花瓶裏加了點水，坐下來盯著少爺優雅地嚼著東西的嘴唇，半響才開聲道，“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怎麼又是這個問題。”歐暻颺抬起他尖細的下頜，湊過去，輕輕咬住他的下唇，“難道你希望我瞞著你什麼？”
     顧路凱望著他毫無波瀾的眼睛，閉上眼，更加緊密地吻住他的唇，伸進去的舌頭卷著他的舌頭，柔軟與柔軟抵死相纏，一陣熟悉的酥麻竄遍全身。
     少爺伸手扣住他的脖頸，深深淺淺地吻他。
     路少抵在他的身上的手不敢用力，怕他的傷口會二次開裂。
     呼吸急促起來，可是沒有人想停下來。
     寂靜的病房裏滿溢著接吻的聲音，風撩起了米色薄紗窗簾。
     顧路凱覺得自己真的很孬種，明明害怕得不得了卻裝作若無其事，明明想問得不得了卻害怕自他口中說出的答案。
     最後他還是推開了他，用已經有些許濕潤的眼睛望著他，“你不要騙我。”
     歐暻颺輕輕地抱住他，在他耳邊壞心眼地吹氣，滿意地聽到他抽了口氣，才說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騙你，至少還有我不會。所以，顧路凱要相信歐暻颺。”
     “嗯。”輕聲應道，顧路凱伸手緊緊地抱著他，擁抱的不遺餘力。
    
     窗下，裏澄嵐抬頭望向那個房間，然後文宇臻走過來，兩人對視著微笑。
     “學長好。”
     “少來。”
     兩人挑眉對視了片刻，突然默契地上前摟住對方的腰背。
     裏澄嵐挑起嘴角，輕笑道：“學長不怕您的小親親知道麼？”
     文宇臻笑笑，勾起唇角就含住了他的嘴唇。
     兩人交換著角度地親吻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啪嗒某物被踩踏的聲音，文宇臻回過頭，看到靳安澤站在不遠處側著頭打量他們。
     文宇臻揚眉，用身體擋住靳安澤打量裏澄嵐的視線，笑道：“去看那家夥？”
     “對，他受傷這麼久我還沒去看過。”
     靳安澤雙手插袋站立在台階上，雖然是在跟文宇臻對話，可是眼睛卻盯在他身後的裏澄嵐身上，眼底閃過一絲疑惑，不過很快就被臉上的笑容掩蓋了。
     “……去吧，路剛進去。”
     盡管鏡片閃過一絲不尋常的光，文宇臻的表情沒什麼不妥，不過裏澄嵐覺得那笑容實在很欠扁外加太奸詐。
     靳安澤呆怔了幾秒，隨即敷衍地笑笑，點點頭就走了進去。
     背影看起來有點狼狽。
     “學長好惡劣。”
     文宇臻看著他，微笑道：“不，你還沒見過我真正惡劣的時候。”
     “……幸虧沒見過。”裏澄嵐回以微笑。
     文宇臻微微一笑，視線觸及某道亮麗的身影，一愣，熟悉的稱呼就脫口而出，“彩？”
     裏澄嵐轉身，看見一個穿著T恤緊身皮褲的高挑女子從不遠處走過來，她點點頭，跟著走進了醫學樓。
     “她是誰？”
     “我三姐。”文宇臻點點頭，嘴角的笑容更加邪惡。
     裏澄嵐望著她的背影，麵色一沉，直覺會發生什麼。
     無意路過的林睿站在遠處，蒼白著一張小臉，一語不發地望著文宇臻跟裏澄嵐親熱擁吻的畫麵，盯了很久，最後還是若無其事地離開了。
    
     文宇彩出了電梯，看見走廊盡頭的靳安澤一臉癡呆地站在歐暻颺的VIP病房前，走近了才聽到裏麵傳來的聲音，縱是身經百戰的人也不免呆怔。她瞟一眼表情逐漸陰沉的靳安澤，歎了口氣，毫無預警地擰開了房門，聲音還在忘我地繼續著。
     或者對他來說，這樣的畫麵太過刺眼，可是總要麵對。顧路凱衣衫半退跨坐在歐暻颺的腿上，閉著眼仰著頭喘息，這樣的畫麵，實在是太刺激人了點。
     靳安澤慢慢扯起嘴角，自嘲的笑容爬滿了整張帥氣的臉，真諷刺，5年前是他這麼刺激歐暻颺，5年後是歐暻颺這樣刺激自己，風水輪流轉，任他再怎麼暗示自己，怎麼也敵不過真實炫耀式的殘酷。
     他總有那樣的錯覺，顧路凱像是他向上帝借的禮物時間到了總要還。的確，是他從歐暻颺手上把顧路凱搶了過來。
     床上的二人終於有所察覺，餘光掃到了門口的人，倏地地轉過頭，顧路凱整個人都僵硬了。他攀在少爺肩上的手猛地拽緊，連青筋都冒了起來。
     歐暻颺看向門口也愣了，隨即淡定的像個沒事人。
     文宇彩麵無表情地盯了他們好久，關上門前說了句“路凱把穿好衣服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靳安澤倚在牆上低下頭問，“你怎麼在這裏？”
     “來看你們不得好過。”文宇彩冷笑道，“你跟我分手的時候，應該料到會是今天的結局。”
     “過了這麼久，我以為終究不會發生。”
     走廊另一端的窗戶灑下斑駁的陽光，映得這一側的空氣陰暗潮濕，沉重的令人呼吸困難。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顧路凱擰開門走出來，對上文宇彩的視線，不動聲色地移開，可是觸及靳安澤的時候，眼神忍不住黯淡了。
     剛剛歐暻颺在房裏問他，“你打算怎麼辦？”
     他搖了搖頭，是真的不知道。
     “跟他分手吧。”歐暻颺看著他顫抖著手整理衣服頭發，平靜地說。
     他抬起頭來看他，又搖了搖頭。
     “我會跟他說清楚，跟他道歉，他會原諒我的。”
     “……他會原諒你，然後呢？”他側頭看著窗外陽光滿載的世界，卻怎麼也燦爛不起來。
     “對不起，我現在還不可以跟他分手……”
     顧路凱抖著嘴唇伸手探向他的手被輕輕地撥開了，剩下的話也被他打斷了，心裏更加難受。
     “你出去吧，他等著你。”
    
     “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文宇彩打斷了他的思緒，向外麵走去，顧路凱望了眼靳安澤，什麼也沒說，跟了上去。
     他們來到醫學樓旁邊的小亭，文宇彩轉過身冷冷地盯著顧路凱，說：“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
     顧路凱迎視她的眼睛，最後還是垂下眼，慢慢地回道：“記得。”
     “什麼呢？”
     “‘我會好好跟他在一起。’”
     “後半句？”
     “‘不會再想其他人。’”
     “你倒是記得清清楚楚。可是你讓我太失望了，小路。”
     顧路凱抬起眼，滿臉痛苦的神色，“姐姐，對不起。”
     他是真的覺得對不起，當年他跟靳安澤認識的時候，靳安澤跟文宇彩被評為最般配的少年情侶，後來他跟靳安澤在一起，文宇彩曾經跟他說，在一起就好好在一起，不要想著其他人，不要讓他傷心。他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做到的。可是這種事情，不是努力了就可以的。
     “你跟我說什麼對不起，你對不起的對象不在這裏。”
     “……”
     “……況且就算你說對不起，我也不會原諒你們。”
     縱是事過境遷，當時那種痛苦絕望的心情，她還是忘不了。同時被最愛的人和最疼愛的人背叛，這種痛苦，她用了很長的時間還沒緩過來。
     “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每個人都問我這個問題……”顧路凱苦笑著，吊兒郎當地繼續說道，“我怎麼知道怎麼辦，我也不知道怎麼做啊。”
     文宇彩揚起手一掌刮在他的左臉上，忍著怒氣說，“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就是你！”
     臉上火辣辣的疼感令他終於清醒了點，他撫著左臉訕訕地幹笑道：“真狠……”
     “現在知道怎麼做了嗎？”
     “……我想我知道了。”
    
     大約是三十分鍾後，顧路凱自己一個人回到歐暻颺的病房前，靳安澤還是以同樣的姿勢倚在牆上，好像知道他會回來一樣。
     他抬起頭看他，伸手撫上他的左臉，“下手真狠，疼嗎？”
     “你說呢？”顧路凱輕輕地笑，將他的手從臉上拿開握在手裏。
     “你想對我說什麼？”
     “你知道我不會說對不起的。”
     “是，因為你知道我不需要。”靳安澤站直身，直視著眼前臉色憔悴的人。
     “對，你不需要，我也不想說。可是，我還是覺得很抱歉，安澤，我……”
     “閉嘴，我現在不想聽到你說話。”
     靳安澤打斷了他的話，並且不容分說地拉過他的手，扯著他離開。
     顧路凱醞釀多時的勇氣被截斷了，本想說出來的話就這樣哽在喉嚨，隻能任他拉著默默跟在他身後。
    
     這天過後，便是期待已久的狩獵大會。
     這天過後，當年叱吒擎空的文宇彩再次出現眾人眼裏。
     這天過後，路少沒有再出現在少爺的病房裏。
    
     很快，狩獵大會的名單出來了。二十名“獵物”名單如下：
     一年C5班，遲可源。
     一年S班，林睿。
     一年S班，近藤沢。
     ……
     最後，巨大屏幕滾動的熒光字母停留在“二年S班，顧路凱”這行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