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時間很快過去，明天就是學園祭開幕，這夜裏有興奮的人，但至於興奮的睡不著嘛？晚上十點，藝術樓二樓的一個窗戶還亮著燈。
    白熾燈下，路少的皮膚近乎透明，他手中的畫筆一直沒停過，白玉般的手指上沾染了橙紅和明黃交織的色彩，雙眼專注在巨大的畫布上。
    浴火戰神，帶著戰無不克的氣勢衝破黑暗，帶領子民走向光明的聖地。
    終於在最後一筆落下後，緊抿著的薄唇綻開笑顏，低調卻華麗，路少放下畫筆，伸伸懶腰走到窗邊，這才發現，全校隻剩下他一個人。
    鎖好門，他走出藝術樓，路燈下站著一個高挑的男人，看見他走過來，男人將手裏的煙一拋。
    “路少！”
    “什麼事？”
    高培爍看著他恬靜的神情，卻不知如何開口。
    路少揚眉，“跟遲可源有關？”
    “嗯……”
    難道高培爍也有表情嚴肅的時候，路少看著他一頭黑發在夜風中淩亂飛舞，耐心地等待下文，誰知他接下來的話令他怔了足足三秒鍾。
    “你說的是真的？”
    “嗯，連續幾個星期都是這樣，那人存心要他命，每次都挑他單獨一人的時候行動……我想是不是裏……”
    “得了，我會處理的。還有什麼？”
    “不是！明天就是學園祭，我怕他會趁機……”
    “都說我知道了！”路少瞟了他一眼，“沒證據就亂猜，你在這裏這三年都玩兒男人去了？”
    高培爍的神情尷尬了一下又恢複過來，“路少，我說真的，裏澄嵐不是你想的那麼單純。他現在整天跟三年級的簡帆黏在一起，還去招惹其他男人……”
    路少一個淡淡的眼神打斷了他的話，裏麵的寒光令他不禁打了個寒顫，這就是傳說中不怒而威的眼神。
    “繼續說。”
    話是這麼說，可是真讓他說出來，他卻什麼也說不出了，找顧路凱幫忙根本就是一個下下策，現在看來簡直就是一個錯誤。雖然說這個人平時待人和氣寬容，但他也相當任性，可說是喜怒無常，看見誰礙眼了一根小指頭就把人往死裏整，眉頭也不皺一下，最重要的是，他明顯偏幫那個叫裏澄嵐的少年，至於原因隻有本人知道，高培爍猜不透也不敢猜，他怕把命都搭進去了。
    “啊？”拔高了詢問的尾音，路少笑著卻令人不寒而栗。
    他感覺自己額角的神經一抽一抽的，擺擺手，“不不，沒什麼……我先走了！”說完不給路少回話的機會一溜煙地奔走。
    他有這麼恐怖麼？路少自得其樂，悠悠然回到住所。
    出奇的是，房裏一個人影也沒有，路少想想，也是，明天就是學園祭了。
    淋了浴，他隨意地擦著頭踱步走到窗邊，萬籟俱寂，蛙鳴一片。
    打開電腦，修長的手指像是不經意地敲擊，屏幕上快速彈出程序框，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阿拉伯數字和紛繁的符號滾動著下滑，時快時慢，令人眼花繚亂。不多時，信息條慢慢前進，彈出多個窗口，裏麵自動播放這幾周的監控錄像，飯堂餐廳樓梯口花叢旁校道走廊上，幾乎每個角落都覆蓋到了。
    路少盯著屏幕的眼睛很明亮，把每個角落都檢查了一遍，可是仍然沒高培爍所說的遲可源被暗算偷襲的畫麵。
    一個奇怪的預感浮上心頭。
    上次零少遇襲也是這樣，什麼都沒查出害他都以為自己的技術退步了。如果高培爍說的是真的，他也沒必要騙自己，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有人將畫麵切換了，而且該死的他竟然看不出！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暗咒道，怎麼會想不到這層！
    慢慢閉上眼，再次睜眼的時候，雙瞳綻放出妖冶的精光緊盯著液晶屏幕，嘴角勾起一抹極致嘲諷的弧度，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誰這麼大膽，敢來挑戰有著“上帝之手”之稱的自己。
    很快，房間裏隻回響著啪嗒啪嗒敲擊鍵盤的聲音，路少的手指比以往每次都要快，似乎隻剩下影子在移動，甚至連影子也跟不上他的速度。或者真的是有點怒了，路少的表情讓人摸不透，卻令人心寒。
    他的腦海裏閃過很多人的名字，但仍然毫無頭緒。如果揪出這個人說不定可以將D&A連根拔起，但要說在擎空比黑客技術，隻有一個人可以與他相提並論，那就是少爺歐暻颺，因為他的技術都是少爺手把手教出來的。可是，怎麼可能是他。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以光速滾動的字母驟然停下，一點預兆也沒有，路少的手指僵住了，他定定地盯著屏幕上還在閃爍卻不再前進的字母符號，不可置信的表情漸漸浮上臉，靠，居然被人截擊住！他的手指敲了敲，想從另一個方向修改程序，結果仍然被攔截，最不妙的是，他的痕跡留下來了，最快明天7點就會有人發現他曾經入侵過監控係統。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毫無還擊之力，連對方是幾時出手的都察覺不到！
    突然，屏幕彈出一個黑色程序框，碩大的紅色英文的單詞——WIN！
    路少握成拳的手就要捶過去，下一秒字母扭曲變換成兩行細字，看得他都咬住了下唇。
    [你好，上帝之手。我是撒旦之手，嘻！]
    他看著逐漸消失的字體，漸漸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撒旦之手是嘛，這名字取得好，就讓你嚐嚐下地獄的滋味吧。
    8月22日，早上八點，學園祭開始。
    各班的攤位擺放在教學樓樓下的廣場上，這也是連同南北區走廊的一部分，眾人的興致很高，空曠的廣場上喧鬧聲嬉笑聲吆喝聲回響不絕。
    林睿坐在花壇上，靜靜地看著熱鬧的人群，顯得格外突兀。雙眼少有地泛著冷光，這是多少年後，第一次述說另一個他的存在，就像多年行走沙漠的旅人終於看到綠洲。他曾經認為自己是怪物，害死了弟弟，把自己當成他，最後神經衰弱分裂成兩半，一腳人間一腳地獄。他掉下去的瞬間，他竟然覺得鬆了口氣，深藏心底的猛獸咆哮而出，原來自己在潛意識裏已經扼殺了另一個他。他如願扮演著林睿，卻不敢讓別人知道林瑞的存在，外人隻道林家隻有幺子，卻不知道誰是誰。
    像是感應到什麼，他轉頭的瞬間，臉上立即感到一片冰涼，優雅的男音隨即響起，“一個人坐在這裏不悶麼？”
    曾經他的世界裏隻有兩個人，林瑞跟林睿，現在，不是了。
    “顧學長不去玩嗎？”林睿接過他遞過來的果汁，淺酌一口，發現他鼻翼上有一個閃著光的鑽石鼻釘，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路少在校內戴這個鼻釘。
    背著光的路少笑容一派明媚，大眼眯成一條長縫，揚了揚食指上掛著紅色牌的細繩，無奈道，“以為我不想玩嗎？不知道誰定的規矩，平時我們做牛做馬還不夠，到了這種時候還要做牛做馬！”
    學園祭這種大日子，學代會的成員當然要站崗維持秩序。
    林睿諒解地笑笑，本就不是健談的人，現在更不知道說什麼好。好在咱們路少畢竟也是一紅人，交際手段方麵也有兩把刷子，很快由美伊戰爭聊到蘋果CEO喬布斯再到國際文化節開幕、某國航天飛機墜毀，從政治經濟文化一直聊到軍事航天科技。林睿覺得路少真的是一個很神奇的人，他可以將一些本來很枯燥的內容加幾個冠詞副詞形容詞，變成令人捧腹大笑的喜聞樂事。
    路少說著聲音突然小了，然後盯著一個方向狀似失神，林睿側過頭，那裏站著很多人，歐暻颺仍然鶴立雞群，身高優勢突顯，臉部輪廓在一堆東亞人中猶顯精致深邃，據說少爺在坊間有個別稱叫外貌協會第一皇帝。
    站在陽光下的歐暻颺向他們這邊看過來，淡淡地掠過去，淡淡地收回來。
    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在發光，路少的心跳驀地漏跳一拍，突然覺得喉幹舌燥。
    “他……是混血兒吧？”
    林睿的聲音突然響起，路少定定神，舔舔唇，答道，“嗯，四分之一法國血統。”
    “呃，怪不得……”後半句的形容詞還沒想到，被突然站起來的路少打斷，陽光在他的下頜線上鋪了一層光暈，林睿就忘了要說什麼了。
    “我走了，你也不要幹坐在這兒，去逛逛吧！”
    “啊！學長！”林睿站起身，叫住已經走出幾步的路少，欲言又止。
    路少轉頭疑惑地看著他，餘光瞄到二樓某個教室的窗邊站著一個人也正望著這邊，可是離得遠看不清什麼表情。路少揚揚眉，左邊鼻翼上的鼻釘反射光線，整個人說不出的妖冶而聖潔。
    林睿訕訕地搖了搖頭，看著他走遠，重新坐在花壇邊緣的石墩上，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又放著冷光。
    站在窗邊的裏澄嵐懶懶地勾起嘴角，笑容妖裏妖氣，眼睛直直盯著某點，自言自語道，“就拿你先開刀吧……”
    走進來的人看到他這個表情，全身泛起雞皮疙瘩，抽搐著嘴角說道，“又來了又來了，這次是誰？”
    “沒有啦，先搞定遲可源再說吧。”他轉過身，迎上來人的嘴唇，主動伸手抱住他的背脊，熟練地變換角度，卷住對方的舌頭。
    稍稍來開距離，裏澄嵐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盯著對方完全西化的輪廓，冷靜地問，“蘭迪，你確定萬無一失？”
    “Sure，我是誰？”被稱為蘭迪的英倫男孩輕佻一笑，看著小美人被唾液濕潤的唇，禁不住春心蕩漾，頭一低又是一記熱辣辣的舌吻。
    小美人半眯著的眼徒然睜大，望著門口突然出現的人，怔怔地失去了反應，蘭迪察覺他的失態，可是仍然將他放倒在桌上，動手剝他的衣服，親吻沿著頸線下滑。被含住粉嫩的乳珠時，裏澄嵐大力推開身上的人，始料不及的蘭迪踉蹌退後幾步差點摔在地上。
    “嵐嵐你幹嘛！”
    裏澄嵐避開來自門口的人的視線，臉色耍的變白。
    “喂，要搞可以，別在這裏。”
    響起的是第三個人的聲音，蘭迪倏地轉頭，看見一個高挑的男孩站在門口，脖子上掛著一個紅色牌子。
    “啊~是學呆會的人啊！”蘭迪扯開一邊嘴角帶著嘲笑的語氣說道，還故意念走音，末了還加一句，“我就喜歡在這裏做你能怎樣？”
    近藤沢沒理會他的無禮，冷冷地掃了眼低著頭的裏澄嵐，淡淡地說道，“學校規定，學園祭期間不得在教室逗留。還有，校規第一百三十一條，不得在公共場所進行有傷風化的行為。”
    蘭迪滿臉不耐地“嗤”了一聲，拉住裏澄嵐的手腕大步跨出去，經過近藤沢的時候，“切，還不是狗一隻！”
    “等等。”
    “幹嘛啊？！”
    蘭迪回頭吼道卻看到裏澄嵐的另一隻手被近藤沢緊緊握住，皺著眉低吼，“靠！你想打架啊？放手！”
    “你可以走了。”近藤沢懶得看他一眼，對裏澄嵐說道，“你留下我有話要問你。”
    “蘭迪你先走吧。”裏澄嵐掙脫蘭迪的手，“我沒事。”
    蘭迪可疑地瞪了眼倚在門上的人，對裏澄嵐說道，“小心點！”
    待蘭迪走後，近藤沢走入教室，裏澄嵐抿抿唇，刷地拉上門。
    “他是D&A的人吧。”近藤沢靠在一張桌子邊緣，沒什麼表情地問。
    裏澄嵐怔了怔，沉默不語，近藤沢輕輕笑道，“‘我叫近藤沢’。”
    不解地“啊？”了聲，裏澄嵐看見他眼裏的戲謔，反應過來後臉色更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想我說出去吧……”停頓了下，近藤沢走上前，用拇指輕壓他的唇，壓低嗓音說道，“給我上就幫你保密。”
    嫣紅的嘴唇顫抖著，像誘人犯罪的伊甸園禁果。裏澄嵐垂下眼瞼幾秒，然後抬眼，淺淺一笑，“不怕髒就上吧……”
    近藤沢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印上自己的唇。
    窗外很熱鬧，這裏隻剩下雙唇絞著的聲響。
    路少向少爺跑過去，猛然發現原來他的身邊還站著尹伊青，興奮的表情迅速冷卻下來，少爺眯起眼，頭微微一揚，向場外寂靜的角落走去。
    路少跟著他邊走邊悱惻，昨晚的事終於被發現了？還是他還在氣自己那晚爽約？……靠，小氣吧啦的男人。
    “這兩天呆在我身邊。”
    難得路少一臉癡呆地看著他，少爺好笑輕撫他曬得微紅的臉頰，“怎麼變癡呆了？”
    路少嘴角一抽，“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可是安澤還在呢，我光明正大在你旁邊會被說閑話啊。”
    “你昨晚幹的好事我還沒跟你算賬！還有開學那事別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他們沒查出猜到是你，我一看這麼低級的痕跡就知道是你！”
    路少吐吐舌頭，默默黑線，他連自己留下什麼痕跡都不知道……
    “幾年沒練手就生疏了？有空幫你醒醒腦。”
    “少爺~！”
    “撒嬌也沒用。”少爺撇他一眼，“不要說是我教你的，省得你出去丟臉。”
    路少扁著嘴欲哭無淚，少爺親親他的唇，笑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