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機課的老師被氣走了，槍械課的老師被靠完了，留在主屋的兄弟通知時間已到的聲音簡直是天籟，君亦然把沙漠之鷹當暗器照著牢頭的腦袋就砸了過去，不看結果掉頭就跑。
    要不是電腦槍械是丁一唯二下了死令的課程，君亦然也不會隻是氣走老師順便拿槍扔教頭這麼簡單，要知道他最想幹的是用沙漠之鷹直接轟了這兩個家夥的腦袋。
    連接地下射擊場的電梯爬到地上一層，門開的瞬間，君亦然又恢複了霹靂堂主子的尊嚴氣度。
    小小的男孩板著一張清俊的小臉，邁著清朗的小方步，四平八穩的倒很有那麼點君臨天下的味。
    君亦然的目標是大門口，從主屋的正門踱過去，以他自己那兩條小腿需要勻速行走一小時二十分，正正好能趕上丁一回家的車子駛過大門安檢處。
    丁一的一板一眼就像他那張臉一樣，雷打不動，萬年不改。
    調整呼吸，應和步伐的起落，君亦然的步行一向是和耐力訓練一起進行，這也是丁一默許他每天浪費一個半小時在散步上的原因，對於一個正處在吸收知識黃金時期的孩童來說，擠出這一個半小時是多麼奢侈的一件事。
    但是在君亦然來說，爭取這一個半小時的輕鬆時段卻不隻是台麵上那麼光鮮的理由，對他來說，任何時候能提早一分鍾見到丁一的僵屍臉，都是一件很安心的事。
    那時候亦然還不懂，他一心一意的堅持除了安心還帶了什麼樣的情緒，隻是多年以後，他才知道後怕與慶幸，慶幸下手夠早，才沒有和他一生一次的奇跡擦肩而過。
    那一天，君亦然一如往日的從容走到大門，守門的兄弟對於堂主這個雷打不動的等門習慣已經習以為常，略略點頭致意，便將精神集中到戍衛上，自當年朗勇出事，丁一就對戍衛這一塊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整頓，在崗兄弟執行戍衛任務時，不得已任何理由任何原因分心，即使堂主有令，隻要命令不夠合理，都有權利拒絕！
    君亦然關起門來在自家卻是不大在乎這個，丁一給他塑造的形象是喜怒無常，不走成法，他倒樂得在人後不用端架子。
    君亦然畢竟還小，跋扈與頤指氣使，還沒法拿捏分寸。
    隻是這一天，君亦然耗在崗哨內的角落處坐等了三個鍾頭，丁一卻沒有如期而歸。
    那個時候的心情，多年以後君亦然才知道那就是所謂的坐立難安，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隻是當時，君亦然卻隻能一遍遍的問自己，怎麼還不回來？
    主屋裏的管家殷齊是當年幫了朗勇上位之後就金盆洗手的霹靂堂長老，因著丁一的請求，重入江湖為少主子掌舵，眼看著飯點過了，晚課過了，丁一還沒回來，小主子耗在門崗也不回來，終於打通了丁一——身邊的人的手機。
    丁一自己不願說話，也極端厭惡旁人主動找他說話，所以丁一不配手機。
    “少爺還在等著呢，你們把丁哥帶去哪了？”這個等著，就是君亦然還沒吃晚飯呢，君亦然一日三餐有兩頓一定要和丁一一起，那是任誰也勸不改的。
    年紀大了，天倫就看的更重些，話裏話外就帶出了埋怨的意思，堂裏兄弟都知道堂主還對當年在他眼前殺人見血的事惴惴不忘，丁一這些年簡直就是爹媽保姆一把罩！
    那邊一疊聲的道歉，笑說是歃血盟的老大女兒海歸回來，請丁哥吃飯。
    殷齊一下子沉默了。
    他是老江湖，一點騷味都能叫他追蹤千裏嗅出一個狐狸窩來，歃血盟那棵老牆頭草無緣無故怎麼會請丁一吃飯？還弄個海歸女兒？
    殷齊猛然想起，丁一二十七歲了啊！
    殷齊眯起了眼睛，用一個女兒拉攏霹靂堂的丁一，原滄海打的是這個主意麼？
    “殷叔，原滄海又幹什麼了？”沒接到丁一，亦然有些無精打采，下崗的守衛回主宅後的住處，君亦然做了趟蹭車。“說起來，那個老家夥最近很安靜了啊！”君亦然打點精神，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點，有一點霹靂堂少堂主的威嚴，高瞻遠矚他這年紀還有點遠，但是事事參與有問題直說卻是丁一給他定下的準則之一。
    殷齊點了點頭，“是啊，原滄海那個老東西要是三天不玩出點花，總叫人不太踏實！”
    君亦然有些泄氣，如果是丁一，就不會接他的話，丁一會用眼睛看著他讓他繼續說，對了錯了他都不會打岔，直到君亦然把所有的想象都抖落出來，才會用用“嗯”，或“哦”來做回答，君亦然聽了四年的“嗯”“哦”，也算聽出心得來了，“嗯”是推論正確，我會執行，“哦”是你想偏了，還的重想。
    君亦然這四年，聽“哦”的次數是遙遙領先聽到“嗯”的，不過因為丁一不限製他的異想天開，這種對發散思維的縱容行為，卻讓君亦然處理自家堂內事務的時候，思維謹慎了不少。
    既然殷齊不想說，君亦然也不打算問，丁一說過，殷齊的忠誠毋庸置疑，丁一的話總是正確的，那麼既然殷齊不說，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那，殷叔，我去射擊場了，丁一回來再叫我！”
    殷齊看著那個小小的男孩徑自往電梯方向走去，眉心微微皺起，十二歲的孩子如此敏銳又沉穩，的確是丁一教得出色，隻是，如此依賴，又是否是好？
    因為不是上課時間，君亦然便把霹靂堂主的權勢使了個十足，一幹兄弟全被轟出門，君亦然連耳塞都沒帶，掄起沙漠之鷹碩大的塊頭對著靶子就是一通猛射。
    槍槍十環。
    其實君亦然有個秘密，他是天生的左撇子。
    在菜園裏被強行改成了右手吃飯，寫字，但那改變不了君亦然左手比右手更靈敏的事實。
    丁一讓他隱藏實力，那是為他在絕境時保留最後一線生機。
    聽說找到父親屍體的時候，一隻右臂齊肩斷了，父親到死，左手到死都抓著一隻格洛克18，彈夾裏33發子彈一槍未發！
    父親是右手的神槍手，一槍在手就能龍禦九天，可那又怎麼樣呢？一條胳膊怎麼都不能和鐵甲戰士比啊！就算藏住了實力，又能怎麼樣呢？
    君亦然腦子裏胡思亂想，手上換彈夾卻一點不含糊，再疑惑不解，隻要是丁一開口，他都要做到最好！
    就是這麼簡單！
    內部電話終於響起來，君亦然在開槍的間歇聽見聲響，扔下槍跑過去。
    “喂？”
    “堂主，丁哥回來了！”對麵的聲音有點遲疑。
    君亦然心裏不對勁的感覺一閃而過，但是一整天的等待讓他顧不了許多，“我就來！”
    回到地麵卻發現屋子裏的氣氛不大對，廳子裏人來人往，君亦然四處張望，所到之處所有人都對他問好，可是態度拘謹，似有虧欠。
    這是怎麼了？
    “丁一呢，不是說回來了？”君亦然抓了個人問。
    那人正匆匆從廚房出來，手裏端著一杯茶褐色的液體。
    “丁哥，丁哥在房裏！”
    君亦然大喜，轉身就要回房，衝出兩步，又扭回頭，“你這個，給丁一的？”君亦然指著他手上的東西。
    “哦，啊！”
    “給我吧，我拿上去！”君亦然不由分說，搶了就跑，那人在身後還喊了什麼，君亦然全都沒聽見。
    撲到房裏，卻發現丁一不在，君亦然有點迷糊，丁一這些年身兼奶媽，當然君亦然死也不會承認這個詞，但是陪睡的事實卻是無可推卸的，說在房裏，怎麼會沒有呢？
    喧嘩聲從走廊盡頭傳過來，君亦然循著聲音找過去，走廊盡頭那間空置了四年的房間人聲正鬧，進進出出的人川流不息，君亦然認出其中兩個是霹靂堂的禦用堂醫！
    一瞬間的絕望攫住亦然，這個主屋進出醫生的時候不少，那背後的意味讓君亦然渾身發硬手足冰冷。
    “堂主？”
    “堂主!”
    有人發現呆立在門口的亦然，立刻恭敬的打招呼，殷齊在房裏聽見，快步走出來。
    亦然煞白的小臉讓殷齊緊張起來，“少主？”
    “殷殷殷叔，丁丁一……”
    殷齊一下子放鬆下來，“丁一沒事，就是有點不太舒服。”
    君亦然倏地抬起頭，惡狠狠的盯牢了殷齊。
    半晌，“真的麼？”
    “你可以去看看，不過不能呆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