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五行之主 第二章:大隱於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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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不發離了王善人府,一路隻望著來路走去。
濟州無山,有的隻是高低不平的小丘,丘上生長著一叢叢的小樹和灌木。花不發就近折下一根樹枝,剔去枝葉,便拄杖緩緩而行。行了將近兩個時辰,方自來到一座石橋邊。花不發看了看四周,料定沒有人,方自一拐向橋底下走去。
這是一座圓拱石橋,橋上鑲有四個小小橋洞,其中的一個洞口垂著一條麻繩,想來是用來攀援的。花不發到了橋下,便收了杖,順著繩子向上爬去。他腳上有傷,手上卻伶俐得很,沒兩分鍾便攀到洞口。一邊爬一邊叫道:"師父!師父!您老人家還在麼?"
隻聽得一個人在洞中懶洋洋地答道:"臭小子叫什麼,驚醒老子的美夢了!"原來是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和尚,衣服上沾滿了灰土油漬,想是許多年不曾洗過。這和尚正躺在橋洞裏鋪著的一條草席上,身旁卻放著一個碩大的葫蘆,沒有塞口,秋風一吹,聞上去滿洞都是酒香,原來是用來裝酒的。那和尚滿頭滿臉長著癩子和疥斑,看上去頗讓人惡心。
花不發爬了過去,他自己是個叫化子,便不嫌髒,一把摟住和尚,高高興興的道:"師父,您還在啊,我生怕您走了哩!"
那和尚用手在花不發手上一打,對他叫道:"你高興什麼?撿到金元寶了!老子走不走,要你這臭小子管?"
花不發慌忙鬆了手,躺到和尚旁邊,嘴裏說道:"師父,我幫您捉捉虱子吧!"
和尚扭過頭來,瞅了花不發一眼,又扭過頭去,笑著罵道:"臭小子無事獻殷勤,準是今天又沒要到飯吧。"
花不發恨聲道:"今天又遇上了幾個化子,我一賭氣,便不要飯了。"便把遇見袁虎之事向和尚說了。又想及當日被吳堂主手下欺淩之事,心裏恨極,一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
那和尚笑道:"這便是你的不對了。人家又沒有攔你,你能要到飯不要,這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麼!"停了停又說:"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還要給人家賭氣。真是傻瓜!"
花不發低著頭道:"我雖然沒要到飯,但還不餓。"一麵說著,肚裏卻咕咕的響了起來,自己聽了,不覺紅漲了臉。
那和尚搖搖頭,歎道:"臭小子骨頭雖硬,卻是苦了自己的肚子了。"一把提起地上葫蘆,遞給花不發,道:"臭小子,今天再給你喝一口,明日你便要自己想辦法了。"
花不發依言接過葫蘆,隻覺得手裏一沉,忙笑著問道:"師父今天又出去打酒了?"
和尚晃著腦袋道:"哪來的錢打酒?收了你這臭小子做徒弟,盡是賠本買賣,每天都要我倒貼。"
花不發一口酒下肚,頓覺有了些力氣,便晃著葫蘆笑道:"那這酒是哪來的?"
和尚道:"我在河裏打了些水,不想它便變成這樣了。"
花不發搖搖頭,笑道:"師父卻會騙人,世上哪有這樣的葫蘆,能讓水變酒的。"
那和尚翻了個身,繼續懶懶地睡覺,口裏哼道:"信不信由你臭小子。"
花不發提著葫蘆,隻覺得三分可信。原來他當日被丐幫吳堂主手下痛打之後,雙腳已折,躺在街上絲毫動彈不得,卻喜得這癩和尚從那裏經過,將他救到此橋洞中。當天幫他接好了雙腿,又讓他飲了兩大口酒,那腿便自好了。花不發隻道葫那蘆裏浸有藥物,今日被和尚如此一說,心裏不禁半信半疑起來。
那和尚一睡便鼾聲大起,花不發一人左思右想,看看到了黃昏,那肚裏不由得又翻江倒海起來。欲待叫醒和尚,卻又怕驚擾了他的好夢。隻得倒在和尚腳邊,迷迷糊糊地睡了。
待一覺醒來,已是月照中天。那和尚仍是鼾聲大作,睡得暈暈乎乎。花不發餓得委實難受,便爬起身來,拿過葫蘆一連飲了兩口。酒一下肚,頓時便覺得一股暖流從小腹遊遍全身四肢百骸,全身就像被泡在整池的熱水中,暖洋洋的好不舒服。正覺陶然之時,那和尚已然醒來,見花不發抱著葫蘆,忙一把奪了過去,嘴裏罵道:"臭小子怎麼越來越不學好?趁我睡著了偷酒喝。"
花不發被他一罵,不由臉上發燒,連忙說道:"師父,我餓得睡不著了,隻好喝你一點酒。待明日天亮了,我去采些野菜來,燒給師父吃。"
和尚呸了一聲,笑道:"我這沒鍋沒灶的,在哪兒燒啊?你這小子,倒會得了便宜就賣乖了。"又道:"我把酒一次喝光了,看你小子再往哪兒偷!"說著便舉起葫蘆,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
那和尚直如牛飲,一口氣將半葫蘆酒喝了下肚,方拍著圓鼓鼓的肚子笑道:"我看你小子明天還偷喝什麼?"說罷又倒在席上呼呼大睡。
花不發跟著躺下,卻是思來想去,反反複複,捱了兩個時辰也沒睡著。看看天色將明,便自個尋思道:"師父說將水裝進葫蘆去便可變酒,不知是否真的?"想了一會,心道:"我且把葫蘆帶出洞去,裝上些水一試不就知道了。待我用葫蘆去裝些水回來,也免了師父勞頓。"想到這裏,便一骨碌爬起身來,見和尚睡得正香,便提著葫蘆,攀著繩子下了橋洞。
花不發下得橋來,徑直走向河邊,便拿著葫蘆往河邊打水。剛把葫蘆放在水裏,忽見一道五彩霞光衝天而起,那葫蘆口裏散出一股青氣,竟像是磁鐵一般,引得那河裏的水嘩嘩向裏灌入。花不發不由嚇了一跳,慌忙提起葫蘆,隻覺得分外沉重。慌忙從葫蘆嘴裏向裏看時,見裏頭隻是淺淺的一點兒水,卻聞一股酒香撲麵而來。花不發吃了一驚,心道這葫蘆果然能讓水變酒,原來這和尚師父真正是個神仙,我拜了他為師,以後便不要擔心沒飯吃,也不須再做叫化子了。想到這裏,他心裏不由得暗暗高興,便用力將葫蘆拖上岸來。他拖著葫蘆走到橋洞下麵,一望繩子,頓覺無力攀援。想了一陣,計上心來,待把葫蘆中的水傾掉一些,方把葫蘆傾倒,卻又舍不得,便扶著葫蘆大喝了兩口。
這兩口酒一下肚,頓時隻覺天旋地轉,眼冒金花,哪裏還站得穩?望沙灘上倒了。迷糊中隻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又聞到一陣香風,如蘭似麝,令人迷醉。花不發欲站起身來,卻是渾身無力,絲毫動彈不得。卻聽見耳邊一聲大喝,隨即飛沙走石,其中又間著潮水聲、風雷聲、打鬥聲、斥罵聲,不一而述,隻覺得腦子裏混混沌沌,不由便睡著了。
待再醒來時,已是正午時分。方自睜開眼,卻見自己已躺在橋洞中。一名女子站在自己跟前,玉麵紅唇,黛眉明眸,約莫大自己一兩歲,卻是有傾城傾國之色。花不發大吃一驚,連忙翻身爬了起來。向那女子問道:"姐姐是什麼人?我師父呢?"
那女子微微一笑,對花不發道:"醉和尚已經走了。我叫柳成蔭,是醉和尚的侄女,他留下話來,叫你照顧我。"
花不發隻聽得雲裏霧裏,怔了半天方道:"你叫柳成蔭?你說我師父叫醉和尚嗎?他怎麼不跟我打招呼便走了?又怎麼要我照顧你?"這幾句話便如連珠炮一般自口中而出,聽得那女子不由咯咯嬌笑。
那女子笑道:"你師父便是醉和尚,他留下話來,讓我對你說哩。他說你若是還認他做師父,便須照顧我。否則他日後見你沒和我在一起,便不認你這個徒弟了。"
花不發搖頭道:"我是個叫花子,連自己的肚子都弄不飽,怎麼能照顧你,師父這不是為難我麼?"
柳成蔭格格笑道:"我叔叔會釀酒,讓你喝了便不餓。我卻會做飯菜,包你吃得飽。"
花不發歎道:"你縱然是天下最好的廚師,跟我在一起也是無用。我到哪去弄銀子買米買菜啊?"又一跺腳道:"你還是走罷,趁著現在肚子不餓,還有力氣趕路。"
誰知他不說無事,一說時那柳成蔭頓輕聲喚道:"我早已餓了,哪還有力氣走路?"說著便將一個軟綿綿身子向花不發懷中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