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夢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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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年頭,什麼事也有!”吃過早餐,我正在廚房裏洗碗,母親的感歎就傳進了我耳中。
我不明所以的探出頭,“怎麼了?”原來是電視裏正在播出《真實故事》,說兩家人在醫院裏錯抱了孩子,過了二十多年,才知道弄錯了,但兩個孩子卻不願換回來,寧願將錯就錯。
“這孩子是傻啊!”母親一臉不讚同的感歎,“城裏那個不願換就算了,怎麼鄉下那個也不願換?回城裏多好,家裏條件也好。”
“可是,過了二十多年,親媽也是陌路人,回去多難受?”我把洗淨的碗放回櫥裏,擦幹手出來,“再說,金窩銀窩也不如自己的狗窩,二十多年的習慣和磨合,一下子換環境,誰也適應不了吧,”擦了桌子,我開始掃地,“就算他們願意換,兩家也不舍得吧。”
“啥?”母親沒聽明白。
“養了二十多年,不是親的也親了,倒是親的,二十多年不見,親也不親,最多隻是想想覺得可憐、心疼,實際,哪還有多少親情?”掃好地,我在洗手間裏洗手,“換過來說,這要是我是你跟人家抱錯了,你會換嗎?”
“啊?”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這一聲裏帶著心驚,很快母親就大笑,“要真是那樣,我巴不得換呢!”
“得了吧,嘴硬吧你就!”我笑著吐糟。悄悄把異樣拋到腦後。
我叫韓寧,生在鄉下,一家四口,過著普通又平凡的日子,活了二十六年,沒經過什麼大風浪。父母隻是普通的農民,沒什麼大文化,耕作的辛勞和煩瑣的生活使他們淡漠的近乎麻木,在他們眼裏,養育孩子,隻是讓他吃飽穿暖,凍不著餓不著,就行了,至於精神交流溝通,抱歉,沒聽說過!
這樣一來,我跟弟弟的性子就有些古怪,我們對社會的了解,人生的感悟,以及為人處世,行事作風,幾乎全是從我們周圍的人群中自行吸收來的,從父母那裏得來的,可說是少之又少。
很久以前,見村裏老了人——老指死亡——我曾設想過種種可能,卻沒想到,父親竟是死於見義勇為!他為人憨直,厚道,整天就會跟地裏的莊稼較勁,從不惹是生非,所以,噩耗傳來,我還愣了愣,不過,卻沒有太多的悲傷,心下隻是莫名的覺得他解脫了。
我不是真正的佛教徒,但佛教的一些東西我卻能接受。都說人來世上是受苦的,如今他走了,應該是解脫了吧,從此,雖然不會有快樂,但卻也不會再痛苦,不是嗎?還說,人生夢一場,如今,他隻是先我們夢醒了,而已。。。。。。
他跟我們的緣分隨著他的死亡,結束了,我不知道人有沒有來生,隻能在心中默禱:唯願一路走好!
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也或許是這樣,我從不曾覺得他們恩愛,可是父親的死卻給了母親莫大的打擊,隻一年,雖年過半百,卻不見一絲白發的她,烏黑之中竟漸漸透出霜白!
中國的女人是偉大的,她們堅韌不屈,再大的困境她們都不會輕易放棄,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有這樣的女人鑄成的豐碑,話扯遠了,父親死後,政府基於他是見義勇為,發了幾萬元的撫恤金,但是這在農村,一個男人,是家裏的頂梁柱,他倒了,家也塌了,不是這少少的幾萬元能彌補的,母親毅然放棄了家裏的一切,賣掉一切家當,深鎖大門,搬到城裏,用全部的錢加上東拚西湊來的資金,買了一幢二手房定居。
沒了男人,繁重的農活不是她一個瘦弱的女人能擔的起的,我跟弟弟都在城裏打工,一年回家的次數都有限,實在幫不上她多少忙。搬進城裏,一家三口住在一起,有個病有個災,還能照應。
我從十六歲打工,十年下來,雖然工資微薄,卻也少有積蓄,所以,用我的所有積蓄,母親開起了服裝店,頗有盈利,而且人進人出的繁忙,使她漸漸忘記了悲傷。
弟弟,我說他是個敗家子!因為是長房長孫,難免縱容了一些,學不願意上,就隨他輟學打工,可一個一個工作的換,不是嫌髒就是嫌累,常常幹不了多久他就挪地方,十八歲開始打工,曆時六年,不但沒半分積蓄,還常常伸手跟家裏要錢,父親在的時候,還能管製他一下,父親去世,他便如脫韁的野馬,三不五時的翹班可說是家常便飯。
沒了丈夫,兒子就是她的依托,可是這個兒子隻是讓她更失望,卻無能為力,畢竟不是小孩子,性格已經長成,再教育也晚了,是以,他們的疏離,就造成她對我的親近。
我已經二十六歲,快三十的年紀卻頂著一張十六七的臉,天生似乎缺少情感的我至今沒向婚嫁考慮,所以還是過著快樂的單身生活,輟學早,在一家紡紗廠打工,一幹就是十年,算是元老,可廠裏的大部分人我卻不認識,因為我並不喜歡與人打交道,這也可算是父母放任的結果,使我沒有與人交流的欲望,使我習慣孤獨,習慣寂寞!而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東西,久而久之,我也就不習慣熱鬧,不習慣與人親近。
那一天,我下班比較早,扶著酸痛的腰我爬上樓梯,掏出鑰匙打開門,心裏感歎,唉!何時我才能攢夠錢,開一家自己的店,就不用這麼辛苦的上這種三班倒的班了,十年,紡紗廠的噪音、灰塵、以及無時無刻不在的濕氣,都給我的身體造成莫大傷害,本來,我積攢的那些錢,是打算自己開店的,如今給了母親,這店就成了她兒子,我弟弟的老婆本,就不屬於我了!不管他怎麼不肖,終是男丁,負責傳宗接代,所以,日後總要為他準備房子,新婦進門,也決不會讓母親管著的店落在我這個終會嫁做別人婦的大姑子手裏,不是嗎?所以,我還是努力再積攢一次比較實際!
“我回來了!啊,有客人啊!”客廳裏坐著兩個人,我勉強微笑著打個招呼。
“下班了?”母親有些不自然,那兩個人則盯著我猛瞧。
不會又是給我安排相親的吧?我暗自嘀咕,換了拖鞋便回房換衣服,然後進廚房做飯,“你吃早飯了沒?”我打算煮麵條,在廚房裏問母親。隻要我不上白班,沒我盯著,她常常忘了吃早飯。
“啊。。。。。吃了。”母親慌亂的回答。
“真的?”我有些不信,“我多煮點,再吃一點吧。”
“哦。。。。。”母親含糊不清的回答。
端了麵條,我拿了塊自家醃的鹹菜就吃起來,對麵的兩個人一個勁盯著我,刺人的視線讓我抬頭,“要吃點?”我疑惑的問。
“啊。。。。。不、不。。。。你吃你吃。。。。。。”男人似乎嚇了一跳,急忙回答。
“娘,他們是誰啊?我該怎麼稱呼?”我回來半天,她都沒向我介紹,不得已,我隻好自己問了。
“他們是你親爸媽!”母親麵無表情的回答,坦白又直接,沒半分修飾和猶豫。
我險些被嗆到,急忙放下碗,小心的咽下嘴裏的湯,在他們三人臉上巡梭了一會兒,我點點頭,“哦!”低頭繼續吃飯。
吃完,收拾碗筷,刷碗,收拾廚房,“你們聊,我先睡了!”擦幹手,我自動回房。
“寧寧!”母親的聲音有些嚴厲。
“幹嘛?”我翻白眼,“我才下夜班,很累好不好?”
“你睡你睡,我們跟你。。。。。。。媽媽聊。”那女的一臉討好的笑。
我再盯他們一眼,默默點個頭,關上房門,睡覺!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腹中饑餓,讓我不得不起床覓食。
“咦?你們還在啊?”拉開門,客廳裏端坐著兩個人,“我娘呢?”
“你醒了?她。。。。。。去店裏了,我聽她說,讓你自己醒,中午也沒叫你。餓了吧,我叫了東西,看你喜歡什麼,來吃吧。”那女人殷勤的站起來,過來拉我。
我避過她的手,點點頭,走到桌前,眼前一陣發黑,我甩甩頭,甩掉眩暈,才看清桌上的東西,“。。。。。。。”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還是不合你胃口?”兩人擔憂的看著我。
我愕然抬頭,“啊?沒事,我隻是貧血,剛起床頭暈,老毛病了。這是什麼?”我指著桌上的菜,問一臉擔憂的女人。
“啊,鮑魚,怎麼你不喜歡?”她小心的看著我。
“不知道,我沒見過。”又怎麼可能知道喜不喜歡?我低頭研究著桌上的東西,自然沒看見兩人眼中的愧色。研究了一陣,我無奈的發現,桌上的東西幾乎全是肉類,少有的青菜也被肉汁浸透,一片油膩。習慣了粗茶淡飯的胃腸,隻怕接受不了這些東西!
“吃呀,這菜不是用來看的。”那男人小心的催促。
我們悶悶的坐下,舉著筷子半天,最後歎口氣,還是進廚房煮了麵條,“我胃不好,剛醒,吃不了油膩。”就算平時,我也很少這麼大魚大肉的吃,我可不想因為一時貪嘴,而跑去跟醫生打招呼。
扒完麵條,我收拾了碗筷,“走吧。”
“去哪兒?”兩人莫名其妙。
“醫院啊!”我回房拿了錢包。
“哦!”男人眼中的信息,我有些看不懂,我有做什麼需要他包容寬恕的事嗎?
去店裏叫上母親,坐著他們開來的車,我們向市裏最大的醫院進發。
進了醫院,我納悶的看著男人去掛號,然後領著我們向腸胃科走去,“DNA鑒定,跟腸胃有什麼關係?”
“啊。。。。。。”男人一臉茫然,“你不是要看病?”
你才有病呢!我唇角抽搐,這什麼跟什麼?難怪從家裏出來的時候,他一臉包容,感情以為我詐他藥錢呐!
我轉頭走,詢問了正確的方向,自顧走去,三個人唯唯諾諾跟在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