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曉和陳翔宇嘶啞的歌聲清晰地在耳畔反複，仿佛世界末日真的降臨。
    “世界末日不躲遠
    不是愛你的終點
    就算眼睛聽不見
    我的手會記住你的臉……”
    下一秒，何風磊瘋狂地衝出化妝間。
    卓小冰愣了一下，也跟著衝了出去。
    走廊裏已經圍了不少人，依稀透過人群的縫隙，有個清秀的少年靜靜地蜷縮在那兒。他用一隻手死死地按著左邊臉頰，鮮血卻不斷地從指縫中往外湧，順著手背成串地淌下。藍白相間的T恤此刻被染得血跡斑斑，目光卻不知遊離到了何方。
    明明是笑靨如花的粉絲，抱著大大的趴趴玩偶，但是突然就抽出了雪亮的刀子凶狠地刺過來，他根本猝不及防。
    他們不要他的命，要毀掉的隻是他引以為傲的那張臉。鮮血在指尖濕潤又滑膩，佟景亮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就像八歲時第一次看見自己的親生母親和姐姐，短暫相聚之後的離別，心底沒有洶湧澎湃，沒有依依不舍，隻是一如既往的寂寞。
    “小亮！”
    何風磊奮力地撥開人群徑直擠了進去，俯下身半跪在他的麵前，隻看了一眼，便伸手攔腰將佟景亮抱起來，轉身聲嘶力竭地大喊：“讓開！”
    佟景亮就那麼靜靜地伏在他懷裏，眼眸仿佛失去了焦點，空洞洞的，就像個玻璃做的娃娃，輕易地一觸即碎。
    杜曉拖著吉他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階，仿佛清楚地看到了鋪天蓋地的鮮血，他得意的揚起嘴角笑了笑，神情更顯得魅惑張揚。
    方文氣喘籲籲地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跑來，還沒站定就被現場的情景嚇得抹了一把汗，然後連忙招呼何風磊上他的車去醫院。望著他們的背影，卓小冰緩緩地往後退了幾步。時光調轉，記憶中迅速地泛起鋪天蓋地的血色，一如當年。
    走廊裏靜靜的，似乎聽得到每個人呼吸的微弱聲音。卓小冰突然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心底，一個聲音反複地回響著：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保護好他？為什麼會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傷害？
    視線裏，整個世界頓時鮮紅一片。卓小冰用力地忍住胸口急速湧出來的酸楚，一頭衝進了洗手間裏。雙手扶著洗手盆，俯身止不住的嘔吐著，腹部糾結著、絞痛著，世界頓時天旋地轉。同樣的遮天蔽日的紅，傾覆了原本平靜的世界。三年的時間，忘記的是傷痛，埋在心底的卻是揮之不去的噩夢。
    所以，吐到連心裏都空了。
    扭開水龍頭，卓小冰將水一把一把地潑到自己的臉上，冷水與眼淚混合在一起，心裏慢慢地爬滿了絕望。
    為什麼會這樣。
    想要忘記的，偏偏忘不掉。
    “給”，身邊響起沉重的腳步聲，一張紙巾遞到卓小冰麵前。那個味道，那個聲音，仍然是那樣的冷。
    “謝謝唐先生，我沒事的。”
    卓小冰接過紙巾擦拭臉上的水跡，她抬起頭來，硬撐出一臉笑容。搖搖頭，眼淚卻仍然抑製不住的掉下來。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軟弱的樣子，因為在所有人麵前，卓小冰都是既堅強又冷靜的。
    “你怕血？”
    唐正恒冷冰冰的聲音毫無溫度，卓小冰不想回答他的問題，於是還給他一個微笑，“唐先生不是那麼八卦，連我的隱私也要打聽吧？”
    抬手抹去一臉的眼淚，隨手將唐正恒遞給她的紙巾握成一團，輕巧的抬手扔進垃圾桶。
    “沒什麼事，我先走了唐先生。”
    卓小冰挺直了身子，轉身，突然間卻覺得天旋地轉，腳下猛地一滑！下一秒，忽然就被男人挽著腰用力拉進了懷裏。
    “唐先生，喂，唐先生不要……”
    卓小冰用力地掙紮了幾下，唐正恒似乎並沒有放手的意思，而是雙手緊緊地抱住了她，讓她根本無法掙脫。
    男人的懷抱厚實而溫暖，讓卓小冰覺得莫名的安全。於是她隻是掙紮了幾下，就不由自主地將頭用力埋了他的懷裏，將眼淚一股腦兒抹在他那名貴的黑色西裝上。
    “丫頭，這樣待著就好……丫頭……”
    唐正恒在卓小冰的耳畔緩緩低語，一麵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在她最悲傷難過的時候，總是身不由己地想要站在她身邊，將她擁在懷裏，將所有的溫暖和希望，都留給她。
    這個聲音，這個語調，他對她的稱呼是如此的與眾不同，卻又好像似曾相識。唐正恒此刻的語氣異常輕柔，溫暖於是將卓小冰團團包裹起來，她終於放心地合上了眼睛。在意識模糊之前，她的心裏迅速地閃過一句話。
    對不起媽媽，不是我不想堅強，這次，我是真的撐不住了。
    佟景亮被送到醫院縫了針，他臉上的傷口竟然有三厘米長，任誰看了都心痛不已。
    選手被襲擊，中騰壓不住越傳越離譜的消息，隻能報警。隻是那個在鮮花底下藏著刀子傷了佟景亮臉的一男一女，卻再也找不到了。
    半決賽那晚，他是帶著麵具出場比賽的。
    一襲黑色盛裝，半邊白色麵具，少年美得妖嬈，仿佛古羅馬神話中，那個愛上自己水中的倒影的水仙之神。
    而令全場更加為之驚豔的是，他唱的那首歌，竟然從來沒有人聽過。
    迷離的旋律，妖冶生姿——《我不做天使》。
    不做天使，隻做路西法，要和心愛的人一同去墮天。
    舞台底下，何風磊盡情地揮動著雙臂，看著舞台上淺吟低唱的少年，眼神清澈，像是天邊最耀眼的星辰，閃閃發亮。
    佟景亮垂下眼眸，看著台下朝著自己微笑的男人。他的容貌美得足以顛倒眾生，卻有一雙幹淨無暇的眼睛。當看到他的微笑，便會覺得這個世界即是再有可怕的事，隻要堅強，隻要彼此扶持，也應該能無所畏懼地踏過去。
    他緩緩地揚起嘴角，回以一個更為燦爛的微笑。
    為了留在這個舞台，每一個參賽選手以青春作為代價，踩著遍地的鮮血與眼淚，緩緩前行。
    多麼殘酷。
    一切都是未知數，所有的人被關在一個巨大的籠子裏，等待著下一次籠門打開。注定留下來的人隻有一個。明天離開的那個或許是你，也可能是我，可有人偏偏為另一個人舍棄了太多。
    這樣的付出，真的值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