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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淚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s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剛睜開眼睛的時候,房裏有些暗,適應了一會兒才看清這是一件樸素的臥房,床帳、被褥都有些舊了,但洗的很幹淨;牆布上不知幾年前塗的白灰,如今顏色也顯得暗沉了,左側木格窗子支起一半,隱隱透進幾抹綠色。窗台上擺的白陶圓肚花瓶裏插了把野花。靠窗放了張舊木桌,黑漆都有些斑駁了。牆角有個臉盆架,旁邊並排放著兩個舊凳子,除此之外房中空無一物。
    她推開被子想坐起來,卻發現渾身都火辣辣的疼。抬起胳膊,在看見破舊的衣袖口露出的那隻細瘦、粗糙的小手時她愣了一下,眼神一暗,又瞬間恢複如常。掀開衣袖,幾道猙獰泛黑的青紫糾纏在細瘦的胳膊上,手伸到衣服裏,摸摸身上,同樣是火辣辣的疼,她的眼神不禁又沉了幾分。
    “夫君,真的不是阿醜的錯,求求你救救她吧,她隻是個八歲的孩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求求你夫君,發發慈悲吧!”婦人淒哀、卑微的跪在地上泣求,叩頭不止。
    大廳正位上坐了一個紫袍的中年男子,玉冠束發,麵白如玉,一縷美髯整齊的垂在胸前。此刻,他一雙丹鳳眼滿是怒氣,冷冷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女人,“玉娘,你教的好女兒,才隻有八歲就敢欺負長姐,蔑視大娘,還要我救她,這種孽障不如死了算了。”
    女主人位上坐著一個錦衣華服的美婦,雲髻高聳,金釵頭滿綴,頸上盤了幾圈棗核大的珍珠,一雙雪白美手上套著幾個金鑲寶石、翡翠座的戒子,手腕上幾個玉鐲隨著她嗑瓜子的動作叮咚作響,渾身珠光寶氣,與地上跪著的玉娘身上的青布裙形成鮮明的對比。她挑著細眉,已經有些下垂的眼角向上斜勾著,冷冷的看著哭得淒苦的女人,塗得血紅的唇刻薄的翹起,“呦,我說妹妹啊,難得老爺回來一趟,你就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這不是觸老爺黴頭嗎?”
    玉娘更是驚慌,一個勁搖手,“不是、不是……我隻是求老爺,求老爺救救阿醜,老爺,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教好她,您要罰就罰我吧,隻求您慈悲,救救她吧!”婦人還是不住地哀求。
    撐起身,緩緩地蹭下床,深吸口氣,才蹣跚的拖著疼痛難忍的身子慢慢推開房門。院子裏打掃得挺幹淨,屋簷下種滿了花花草草,從門口到院門鋪了一條碎石小徑,邊緣上青苔斑駁,更顯得陋室古樸幽靜。輕輕掩上門,她緩緩地踩著小徑出了院門,外麵的世界團花錦繡,青石板鋪路,名花異草在在透著與這院子格格不入的奢華。淡掃了一眼,她轉身隱入院門旁的一條小徑,走了許久,又出了一道門,外麵青山掩映,沿著一條狹窄的小徑向前走,直走到一個大大的淡水湖前才停住腳。解開衣帶,脫掉染滿血的灰色棉布衣衫,瘦小的身子上縱橫的傷痕如同一張詭異的網,裹著她。她緩緩踩進湖水裏,慢慢向前走去,湖水慢慢吞噬了她的小腿、大腿、腹部、胸部,直到沒頂……
    玉娘跪在地上哀哀哭泣,頭發已有些散亂,臉頰上一片紅,隱約是幾個巴掌印摞在一起,廳堂裏的男人與貴婦已經不見了蹤影,隻餘一個高高瘦瘦的婦人陪在玉娘身邊規勸:“姨太太,老爺和夫人已經走了,您就不要再哭了,咱們還是去看看小姐吧。”她扶起玉娘,聽到玉娘嘴裏還在嘟囔:“他不是這樣的,他以前不是這樣的……”高瘦婦人歎口氣:“唉!這都是命啊,姨太太你就節哀吧。”她心裏盤算著,小小姐大概是過不了這個關了,也是,誰家八歲的孩子三天兩頭挨打,還不給醫,吃不飽穿不暖,這次更是往死裏打,送回去的時候就剩一口氣了,再要是能活命,可真是碰上活神仙了!想想自己靠做針線存下的那點私房錢,隻怕買口薄棺都不夠。想到這裏她就忍不住埋怨這個姨太太,放著好好的家產不好好過日子,偏偏想著要嫁人,你說你未婚先孕,孩子都一歲了,偏偏還要招什麼上門女婿,結果還不是招來一個白眼狼,偏偏她又懦弱,被人欺負了隻會哭求,可不就被那白眼狼爬到頭頂上了!隻落到現在雖然名義上還是山莊的姨太太,卻如仆人一樣做著粗活,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
    湖水浮動,無聲無息的浮出一顆頭顱,輕輕一甩,黑發在空中劃了個弧,落到她身後的水裏。她緩緩站起來,身上的血跡已經沒了,傷痕也泡的發白,她拎起岸邊放著的灰衣抖了抖,緩緩穿上,然後沿著小徑又慢慢走回去。
    一路上看見她的人都露出不忍的神色,甚至有幾個丫鬟悄悄地塞了些吃的給她。她默默地搖頭,在丫鬟、仆從不忍的眼光中緩緩向主屋走去。
    一名容貌刻薄的男人正帶著幾個抱著東西的仆人向主屋走,忽然其中一個仆人看見了什麼一樣,驚駭的睜大眼睛,手裏的東西都嚇得掉到了地上。刻薄男人聽見響動回頭,張口就罵:“你個做死的敗家玩意兒,這點兒東西都拿不穩,是想跟那個老不死的去打掃茅房,還是想讓我把你的手剁下來!”罵著,忽然發現被罵的人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遠處,根本對他的斥罵沒有任何反應,他怒起,一腳把這仆人踢了個趔趄,然後才看向仆人看著的方向,這一看不禁也亡魂大冒,渾身顫抖,“你、你、你……。是人是……鬼!”
    遠遠走來一個小女孩,破舊的灰衣沾著血跡與水痕,小女孩走的很慢,但卻沒有腳步聲,額發濕濕的貼在臉上,兩個抓鬏用破布條綁著,垂著的頭發上還滴著水。一張臉因為麵顱骨浮起,而顯得鼻梁扁平,雪白雪白的臉色,慘淡的唇,一雙黑眸沒有什麼神采,有點死魚眼的樣子,整個人仿佛籠罩著一層死氣,顯得鬼氣森森。
    小女孩走過來,忽然一揮手,刻薄男人就口吐白沫,翻著白眼倒在地上。她沒理會倒下的男人,隻對最先看到她的那個嚇壞的男人輕輕說道:“阿福,去把林伯找來,然後把所有仆從、丫鬟聚集到大廳,什麼都別說,你隻管把人招來就行了。”或許是因為傷痛,或許是因為許久不說話,她的聲音並沒有小女孩的清亮,反而帶著淡淡的沙啞,有種古怪的韻味。
    那叫做阿福的仆人聽見她開口說話,更是嚇得渾身發抖,另外幾個人也臉色慘白,呆立著不敢言語。小女孩交待完就繼續往主屋走,幾個仆人才似鬆了口氣,渾身像從水裏撈出來一樣,被汗水濕透。阿福擦了擦汗,立刻低聲叫幾個人分頭行動,其中一個仆人不長眼色,指著地上癱倒的刻薄男人問道:“總管怎麼辦?”
    阿福低罵一聲:“什麼總管,這隻不過是那個白眼狼帶來的一條狗。”看見其它幾個人臉上的臉色不對,又是害怕,又是歹毒,總之各懷心思,阿福壓低了聲音:“我說你們可別不看眼色,我聽林伯說過,這小姐其實不是姨太太生的,她身上可古怪著呢,你們沒見上午打得都快咽氣了,這晌午還沒過呢,她就活過來了,而且,這幾年你們誰聽她說過話,不都說她是個啞子嗎?剛才,她揮揮手這癩皮狗就躺下了,還不古怪嗎?再說了,她就是再沒地位,也還是小姐啊,趕緊照她說的辦吧!”催促著,幾人分頭跑開了。
    高瘦的婦人扶著那玉娘走出廳堂,兩個人各懷心事,也沒看路,直到一雙灰色的布鞋進了她們眼底,她們才回過神,玉娘吃驚的看著麵前的小女孩,“阿……阿醜?!”
    “你又去求他了?”小女孩淡淡的開口,在玉娘吃驚的神色中繼續說道:“以後別求人,隻不過是咱家養的一條狗,把它喂飽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這做主子的也忒軟弱,竟讓自己養的狗爬到頭頂上了!”
    “阿醜……”
    “我叫涵玉。”阿醜淡淡的說完,就越過兩人向廳堂走去。兩個婦人忐忑的跟著小女孩涵玉向廳堂走,緊張的氣氛讓她們一句話也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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