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某日某國度某城市某街道某餐館某桌上。
    樂如流水，燈光柔和。
    沈軒霖對視著麵前五官細致帶著眼鏡的裴克韜，喝了口水，有些尷尬的笑笑，「不好意思，今天一忙就忘記了去醫院的時間。」
    「知道你忙」，裴克韜沒看他，夾了塊壽司，神態自若的回道。
    沈軒霖沒多說什麽，又抬起筷子給裴克韜夾了點素菜。
    最近見麵他和裴克韜總來這家日餐店，一是離辦公大樓近，比較容易碰麵，二是因為裴克韜自從胎兒大了些，胃口就委實不好，隻能吃點清淡的東西，而他又著實不知道裴克韜喜歡吃什麽別的，於是就總相約在這裏。
    如果倒退至一年前，他是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百忙之中會抽空坐在這裏，陪著裴克韜吃晚飯，但現在卻是這樣自然而然。
    大概六個月前，有一次和裴克韜在酒吧喝酒，裴克韜偶然間提及自己想要一個孩子，需要一枚可以和自己精子共同培育做細胞分離繁殖的精子。
    沈軒霖聽了笑道，「行啊，我給你捐一枚，反正自己的種不灑白不灑。」
    在這個年代，雖然同性繁殖已經不是什麽新鮮的事，對沈軒霖這麽標準的同人來說，卻也從來就沒想過會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沈軒霖是受不了這份蹉跎和疼痛，而自己以前同住了將近八年的伴侶也無意要個孩子來侵入兩人原本甜美的小世界。
    但現在和前任既然已經分手，也就談不上責任與否了，裴克韜既然想要，就給他。
    至於生下來的孩子，沈軒霖倒也沒有過分設想過將會如何，他獨來獨往慣了，不喜歡牽絆，也沒有期盼過下半生會有子女承歡膝下，這對他而言是個太遙遠而不且實際的夢。
    受孕手術很順利的做完後，裴克韜隻修養了兩天，也就繼續恢複工作了。
    沈軒霖對這之後的進程，並不很清楚，因為他和裴克韜並不住在一起，各有各的生活與空間，隻是有時午餐休息會在廣場或者停車場碰見。
    裴克韜算是這個行業的精英，從名校畢業後，在金融界獨身闖蕩了近十年，手下操控著為數不小的對衝基金，平日裏也是異常忙碌，而對於裴克韜的私生活沈軒霖也從來不了解。
    有時候沈軒霖想起和裴克韜現在這種關係，不由的想笑，真不知道算是什麽。
    近來因為胎兒逐漸大了，每次檢查的時候，裴克韜的主治醫師都會按例通知沈軒霖也來陪同，但迄今為止他還沒有去過，或許內心中還是隱隱的有些抗拒吧。
    讓他下班後靜坐在這裏陪著裴克韜吃頓晚餐，他做的到，讓他陪著裴克韜在醫院做非常私人的檢查，這有些難為他，畢竟二人沒有那麽親密的關係。
    大概因為胎兒的緣故，裴克韜並沒有吃太多，用手撫了撫深紫色毛衣下已經隆起的腹部，喝了點溫水，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停了下來。
    「為什麽這麽想要這個孩子？」，沈軒霖側了側身，單手搭在椅背上，看著麵前儒雅英俊的裴克韜。
    「不是每件事情都需要理由」，裴克韜淡淡道。
    沈軒霖聽著點了點頭，又看了看他，「最近身體還好嗎？」
    「都好。」
    沈軒霖知道裴克韜對自己的態度一直不遠不近，而且即使這不遠不近也僅僅局限於一般朋友類。
    有了這個孩子之後，裴克韜這些日子除了工作就是努力的安胎，畢竟不再是二十多歲的時候了，怎樣來說懷著孩子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從餐館出來，沈軒霖站在門口點了根煙，望著夜雨之中的燈影有些出神。
    這個城市在雨夜之中總是很美，濕潤清冷的風從湖畔吹來，光的倒影似有若無的灑在淡灰色的街麵上，長長柔柔的。
    不知人的記憶是否也可以這樣被拉長，一年，兩年，或者更多年……
    沈軒霖有些感慨的猛吸了口煙，自嘲的勾起唇角。
    他是怎麽了，最近這段時間總是覺得心被掏空一般的寂寞，這寂寞就如同吐出的煙氣，隻不過緩緩升騰揮發在自己內心。
    他並不喜歡這種感覺，這不像自己。
    餐廳的門忽然打開，裴克韜手上拿著大衣走了出來，沈軒霖於是將煙蒂滅掉，轉過頭問道：「出來了？我送你回去。」
    裴克韜優雅的披上黑色大衣，蓋住已經隆起的腹部，搖了搖頭，「晚上還有些事情，你先回去吧。」
    沈軒霖沒有再堅持，知道裴克韜一定晚上還要繼續工作，而自己也的確也有事，「那好，自己當心，需要幫忙給我電話。」
    「好」，裴克韜對他一直是這樣客客氣氣的，他早習慣了。
    夜幕之中，二人於是朝著不同的方向邁步而去，誰都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