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蟬鳴，隔著一院的花香，四下靜得出奇。
    明明已是立夏之後，那一樹樹包圍著小屋的櫻花被嫩綠的枝葉取代，再也見不到隨風舞動的爛漫，卻是另一番別的風景。自然之美，向來不是用繽紛的色彩取勝的。
    我一手枕著頭，正凝神看向小屋前的那條小道，仿佛是出於一種習慣。
    來到朧月山上已是半月有餘，有著曉依悉心的照料和濱旋夫人留下的那張藥方，我的身子似乎也比從前好了很多，有時還能帶著曉依花上整整一下午在朧月山上尋些野花藥草之類的東西。
    今天的風不大，樹梢寂靜無聲，墨黑的長發隨意披散在我的肩頭落在我的背後，我低垂著眼眸看著地上的落花。
    “小姐……”眼見病情一日日好轉，曉依最近也是活躍了許多，興許她平時就是這般模樣，有時我甚至在想，跟著我這一路，究竟是不是委屈了她，到這年紀，她本該遇上個尋常人家的公子，而不是陪著我留在這鮮少有人前來的朧月山養病。好像生來就是如此，我欠著別人好多。
    小路盡出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不匆不忙，緩緩而來。
    我微微抬頭，帶著無意識的淡笑，是默契是習慣，我遠遠便看見那件官服。他是孫相傑，洛陽府尹，也是慕容姑娘的至交，當初隻因一句承應下來照料我的事情，從此便日日前來，品幾口茶，對弈一局，談上幾句無關風月，卻是對我關懷備至。
    有時我也曾這麼想過，若是就能這麼清閑下去，過著平淡的生活，就在這朧月山上終老，再不理外界紛爭，也未嚐不是一種幸福，隻是……那些幸福離我太遠。深水山莊的事情一直積壓在心裏，那些所謂江湖上的事不是說忘就能忘，我終究要去麵對要去承擔。
    “文欣，想什麼呢？”孫公子的笑容一如既往，謙和有禮又隱隱帶了些暖意，已是走近身前，“上次你說好吃，我便又帶了些煙雨樓的甜點來，快嚐嚐。”
    他將手中的東西放在桌上，小心的拿出了一疊疊色彩鮮麗的糕點，煞是好看，當初隻是無心的一句話，便勞煩他至此……
    “曉依，你也來試試味道如何？”他揚手將不遠處的曉依也叫來。
    ……
    “櫻洛也離開很久了，不知她究竟尋著劍舒沒有……”隻是偶然的談話間，又一次念及當初的那席紅衫身影，和那個背影筆挺的白衣公子，一個助我許我如今這份安寧，一個護我伴我一路至今，我虧欠他們太多。
    “文欣，別想太多。櫻洛那丫頭看著冒冒失失的，辦起事來絕不含糊，想來該是已經尋到劍舒了。”每次我皺起眉思考著這些事情時，孫公子也總會這般寬慰我幾句。
    雖然隻是言語上的寬慰，我總能安心一些，點了點頭，又拿了些糕點，懦懦的，甜甜的，卻再也吃不出深水山莊的味道。
    “文欣……有句話，我一直想問。”
    難得看見孫公子這般，我疑惑著，低低應了聲，“什麼……”
    “那劍舒公子與你……”
    他話還未來得及說完，卻是曉依匆忙打斷了，“孫公子，我家小姐與劍舒公子可不是你想的樣子，小姐自有意中人的……”
    我抬手，忙讓她停下，腦海裏又想起了曾有過幾麵之緣的何公子，猶自帶了些苦笑，“是有過……不過那隻是年少不更事罷了，見著文質彬彬又一身俠氣的公子難免有些欣賞……何況那還是爹……”是爹親自為我選上的夫婿……可是我卻說不下去，那樣一心護著我這個病弱女兒的爹是再也尋不著了，我沒勇氣講話說完……
    “劍舒公子隻是答應了爹的囑咐，照顧我而已。於我，是摯友是恩人，再無半分其它想法。”
    也許隻是我的錯覺，孫公子臉上的表情忽然柔和了許多。
    “那我也隻是鬥膽問一句……”他的臉忽然有些微微的紅，“文欣，你願與我回府上居住麼……那樣，也……”
    “啊……”從沒想過聽到的會是這樣的話，我忽然不知該作何反應。
    “……其實，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第一次見到向來穩重的他說起話來也是這般模樣，“我喜歡你……你能……能嫁給我嗎……我會……會好好待你的。”
    “……可是……”我低著頭不敢瞧他，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說沒有感情那也隻是自欺欺人，可是我背負著滅門之仇，無法安安穩穩去做洛陽府尹的妻子，之後麵對我的路並不平坦。
    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孫公子也隻是一陣沉默，繼續說著，“張莊主的仇我自會找那些人算，可是都讓你一人背負也太沉重太辛苦了……我隻想給你個平平靜靜的生活，無風無雨地護著你。”
    “小姐……”曉依也暗中拍了拍我，語氣裏有淡淡的欣喜之色，我再抬頭看著眼前孫公子堅定的眸子，心裏也是一暖。
    隻是……我可以嗎……
    那觸手可及的幸福，我真的可以擁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