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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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天捉弄過嗎?”
“什麼?”
“就是條條大路通地獄。”
“嗬嗬,你瘋了。”
再見到淩峋,邵雪不是沒有想過,無論如何他還是會來學校的,擁擠的食堂,或是靜謐的圖書館,陽光普照的操場或是綠蔭小徑,哪裏都有可能遇到淩峋。
除了這裏。
這裏有幾千個人,文科坐的地方和理科相差也是很遠的,有意想見都不一定能夠見到,何況無意呢。
他怎麼會成為學生代表?即不是最近一次的特等獎學金獲得者,也不是學生會的哪個領導,沒有理由站在上麵啊?
想來就是天意吧,邵雪坐在幾千個人當中,看著他,心中萬千思緒。就像過去一樣,暗自喜歡他,付出許多感情。而他隻是例行任務似的讀著手裏的稿子,無意理會下麵的人們在想什麼,就像過去,學習、休息、吃飯、睡覺、在學校裏走來走去,牽動著她的眼神,卻似不知。
直到去了廈門,邵雪才知道,原來不隻是她一個人在付出感情,可是隻有她一個人在堅持,淩峋他,未曾牽手便早已放手。
淩峋的嘴一開一合,他寫的講稿自己都覺得很無趣,照道理自己在學校裏一個領導也不認識,也不是稱霸一方的風雲人物,沒什麼道理會被叫來做什麼學生代表。要不是拿到了美國某排名前20的學校的offer,他基本是可以隱姓埋名的默默畢業。隻不過輔導員嘴快的跟小李飛刀一樣,自己學院的各級領導幾乎在半個小時裏全知道了該院有一個學生在大三暑假就搞定了出國留學的各項事宜,然後大部分的校領導也開始流傳著這麼一個名字——淩峋。
輔導員跟他說了做這個學生代表的事情後,他向輔導員解釋了一萬遍,他的申請會那麼迅速的批下來,純粹是因為,那所大學的某係主任是他早年留學海外的姑媽。可是輔導員不理這件事:“你不準把這件事說出去,反正你是我們係的驕傲,這是鐵板釘釘的事了。上台講話有那麼難嗎?你就講講你平時有多認真學習,多麼有國際視野,大學一二年級就放眼全球。這種誇讚自己的話還不會說嗎?最後再說一說你有多麼熱愛學校,你的母校給了你多少幫助,再加上一些你對母校的留戀。你就當是讚美你的女朋友,這很簡單,要讓我寫,一個小時我給你寫三千字,還負責改錯。”
那為什麼你不寫……淩峋翻著白眼。
不過雖然是一萬個不願意,但是想想還是算了,看著輔導員漲紅的臉,添上胡子基本就能演關公了,自己還是退一步吧,不就是寫一個肉麻的文章麼,平時領導講話自己也沒少聽,不怕不怕。
一開始的確寫的很無聊,可是寫著寫著,淩峋反而有了一點感慨,無論怎麼說,這三年在學校裏,跟那麼多兄弟朝夕相處,畢竟還是感情深厚的,另外還有些……不能說的留戀。
邵雪坐在下麵靜靜的聽著,講話即將到達尾聲,淩峋沒有抬頭,也沒有看台下任何一個人。
“大學即將結束,雖然看似還有一年,其實我們真正相處的時間依然屈指可數,踏上社會後會有太多的無奈,所有的任性都將沒有人能夠包容,離開了象牙塔的保護,我們要麵對的不一定精彩,卻一定複雜。所以我請在座各位珍惜眼前,因為無論你有多少時間,在離開的時候一定還有遺憾,想說卻沒有說的話,想走卻沒有走過的路,想唱卻沒有唱夠的歌,想打卻沒有打完的球,還有,想愛卻沒能夠去愛的女孩。”
台下鼓掌的,大笑的,吹口哨的,體育館裏第一次熱鬧了起來。這些聲音充斥著邵雪的耳膜,她隻想逃開這裏,逃到一個沒有淩峋的世界,逃到一個沒有記憶的世界。
廈門的海風……
殘缺的貝殼……
熱鬧的菜場和緊緊牽著的雙手……
奶茶店的冰塊濺起的水花……
如果這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如果你沒有告訴過我你也喜歡我,如果我隻當你對我隻是友誼,現在會不會安靜的坐在會場,最多隻是苦笑?
若是無奈,便也認命了,為什麼你卻總是在提醒我,你也是付出了感情的。
嘲笑自己,或是埋怨你,我該作何選擇?
等邵雪清醒後她已經蹲在了室外,原來想著要逃,居然真的就逃開了。可是外麵的陽光那麼好,把她的傷心照亮的清清楚楚。
那麼久的快樂原來都是假的,再一次麵對一切,心中的防線轟然倒塌。
高東東也跟了出來,蹲在邵雪的旁邊,卻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能手忙腳亂的給她擦眼淚,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孰對孰錯,她也不好說。
小雪應該是受傷的那一個吧,可是淩峋似乎也很遺憾……
“淩峋怎麼可以這樣,他知道我在這裏,他根本就知道,他是存心告訴我這一些的。
他當初推開我就不該再提,不該再提。
他是想讓我原諒他嗎?可我什麼都不知道,拿什麼原諒?
東東,你說我怎麼辦,我以為一切都過去了,他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
邵雪一邊哭著,一邊說著高東東完全聽不懂的話,她隻知道小雪很難過,卻不知道該挑選那一句話來安慰。
“小雪,小雪,別哭了,起碼你現在有一個那麼愛你的男朋友啊。你想想他,想想他,不要想淩峋了。”
邵雪搖頭,拚命的搖頭:“我以為我早晚會愛上阿策,我甚至以為我已經愛上他了,可是淩峋站在我麵前,我誰也騙不了。”
一道陰影投了下來,一種恐懼襲上心頭,邵雪抬頭,看到的是柏言策哀傷的臉。
柏言策輕輕的把東西放在地上,說了一句:“我走了,你……”便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他想說什麼?邵雪想。
“我……”
“什麼?”這兩個人話都隻說一半,高東東百思不解。
“我混蛋。”
“啊?”
“東東,你說我是不是很混蛋,阿策他做錯了什麼,要被我這麼傷害。”
“小雪,小雪,”高東東拉著她,“人們都說要憐取眼前人,你快去跟你男朋友道個謙或者說點什麼啊。”
邵雪搖了搖頭,拎著東西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了:“我回寢室。”
我該與他說什麼呢?連我自己什麼都不明白。
邵雪衝出去的時候,旁邊的人雖然都有些驚訝,但是很快就沒怎麼當回事,畢竟體育館幾千個人,進進出出是一直沒有停過。可淩峋站在台上,卻看的清清楚楚,邵雪的身影,離得再遠他也是認得的。
原來她還是沒有放下,原來自己還是沒有放下。
做了那麼多,承受了那麼多的痛苦和思念,兜兜轉轉卻還是在原點,那些被塵埃埋沒的腳印,終究不過是無用功。
人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雖不切合,但確實如此。很多時候是身不由己的,上天給你一個岔道做選擇,可他偏不告訴,這兩個選項都是錯的。
邵雪衝出體育館的時候,淩峋也說完了最後一句話,下麵的喧囂還未結束,他也不管那個漂亮的女主持同學還在介紹自己被輔導員美化的神奇人生,就偷偷的從主席台後麵的通道走了。他沿著體育館這個建築走了半圈,看到邵雪蹲在牆角哭,旁邊是手足無措的高東東。
淩峋這樣的男生,看過不少女生哭泣。有些是為他哭,有些是為他周圍的那些兄弟哭。他不喜歡看女生哭,冗長、無聊、毫無新意的戲碼,有時還帶一點造作。而且大部分人哭起來都不好看,眼睛紅紅的,鼻子紅紅的,哭到不可抑止處,表情猙獰恐怖。
可是他今天才發現,自己是第一次看到邵雪哭,她從未因自己對她的傷害,而在自己麵前掉過一滴眼淚。而現在她背對自己,她哭得那麼傷心,自己卻隻能看到抽動的肩膀。
淩峋記得邵雪是怕疼的,上一次自己給她上紅藥水,她還哭的過。明明是脆弱無助的女孩子,自己卻將她錯當做是堅強的了。
淩峋看到高東東,想起上次張乾偉發瘋的事。
那天張乾偉突然給自己和其他幾個人打電話,說他失戀了,要打球發泄,一幫兄弟義不容辭的陪他。最後十個人,九個都累趴下了,他一個人還在捶著籃球。他們都說他瘋了,可淩峋知道他才不會瘋,張乾偉發泄夠了,明天起床又是一條好漢。果然之後的日子裏,他開開心心的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甚至可以平靜的提起高東東,可以嘲笑自己的感情。張乾偉說,盡管結局如此,可他永遠記得自己那些時候的情感,愛過痛過,一百年後回想也是美好的,青春有傷痛才是完整的,人不風流枉少年,他愛高東東,直到忘卻。
淩峋想,自己才是瘋了的那個,什麼錯都是自己的,明明是十惡不赦的黑臉,卻承受著相同的痛苦。
當初張乾偉指著天,說:“淩峋你給我聽著,我喜歡高東東,我就喜歡她,我喜歡她一直一直到我忘記她!”
淩峋當時說,等你以後結婚生子,有了幸福的家庭,你就會覺得現在說的話都夠幼稚了。
張乾偉說他知道,可是他隻活在現在。“以後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天塌下來有姚明頂著,我現在隻負責喜歡高東東,除非哪天我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否則我一直一直喜歡她。”
淩峋那天也被張乾偉感染了,說:“我也發誓,我喜歡邵雪,我要在不喜歡她以前忘記她。過一百年我也要記得,我一直一直都在喜歡一個女孩,我被天捉弄,也喜歡一直一直喜歡著女孩。”
他們說“一直一直”,那是怎麼樣的一個時間代詞,究竟有多久,沒有人知道……
張乾偉事後說,他當時不知道淩峋在說什麼,但是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淩峋跟他一起發神經。那是淩峋最招他喜歡的一次。
淩峋一直站在那裏,直到看到柏言策的出現。
“柏大哥……”他輕輕的說,沒有人聽到。
淩峋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柏言策的表情,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
看著柏言策走了,淩峋也轉身離開。
沒想到自己命不長,造的孽卻不少,天要收,就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