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低頭不語，萬千渺這段話擊碎了她心中對趙太平的信任。
    雲倖又趁機添了把火，說：“萬晟亡國後，那位趙太平成了梁寧的大將軍，不多時便取代了蘇將軍，而他平步青雲後不久蘇將軍便去世了，你大可自己想想。”
    照追憶符顯現的畫麵，這女鬼應該是梁寧猛將蘇覽山之女蘇青停，曆史上的她是個受人敬重的性情中人。成王敗寇，史書由梁寧國編寫，書裏的蘇青停與照太平是一對佳人，卻隻字未提趙太平有位正妻。
    萬千渺喚回招魂，手中比劃著什麼法術，是魔修之術，在場也無人看得懂。
    隻見他雙手一合十，招魂綾“呲溜”一下從窗戶飛出去，萬千渺又坐回木凳。
    “今兒幾月幾號？”萬千渺突然問。
    薑霽垂眸思索片刻，不太確定道：“好像是……七月十四。”
    七月半鬼門開，等到鬼門大開時，難免有些孤魂野鬼上去危害人間，彼時陰冥王手下所有鬼使出動維護兩界秩序，隻要在趕在鬼門開關之前在鬼門關候著，定能遇見身為鬼使的趙太平。
    蘇青停被按著跪在地上，她似乎猜到了他們的打算，哭著說：“帶我去吧，讓我見他一眼。”
    幾人不語。
    不久，招魂綾綁著九公主的鬼靈回來。
    九公主看見蘇青停，跨著大步子走過去刪了她一巴掌，頭都打掉了。招魂又將情緒過激的九公主捆住，“姑母且先冷靜”，萬千渺冷淡道。
    “你要我怎麼冷靜，她……”
    不等她說話，就被萬千渺用了禁言咒。
    他朝九公主翻了個白眼，又看向薑霽：“你知道鬼門關在哪嗎？”
    薑霽搖了搖頭，他隻來過一次陰間，走得有神相助，豈會知道每年隻出現一次的鬼門關？
    蘇青停眼珠一轉，伸長脖子，長得可怖，脖子繞過薑霽和雲倖伸到萬千渺麵前，嚇得他一激靈。“我知道鬼門關在哪”，她說。
    萬千渺正準備用招魂綾將蘇青停一塊捆住，卻被雲倖攔住。
    “一次失信，不用二次”，雲倖抓住他那條真胳膊。
    薑霽覺得奇怪，知道萬少淚是萬千渺後雲倖怎麼一點反應沒有？他喊了聲雲倖，沒反應，萬千渺被他抓著也不反抗，一動不動的。要不是雲倖鬆開他的胳膊，薑霽都要以為是誰用了定身法。
    萬千渺扭頭看向薑霽：“你說，要不要讓她帶路？”
    雲倖搶答：“師尊不可啊，失信之人豈能再用？”
    “天下誰人不犯錯？”薑霽淡淡道。
    雲倖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這時萬千渺已經捆住蘇青停抓著招魂綾的一頭，讓蘇青停走到前麵帶路。
    薑霽無奈隻好跟在他後麵。
    雲倖緊緊抓著薑霽的胳膊，低聲問：“如果是您，您會幫曾經的愛人還是曾經的敵人？”
    薑霽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跟著蘇青停，走過鬼城繁華，出城，前麵是一片荒地，掛牌上用血跡寫著“鬼村”二字。鬼村無月無日，一片混沌，能看清的隻有一座紅色木屋。
    越走越覺得奇怪，自從進了鬼村，前後都不見盡頭。
    薑霽突然頓住腳步，也抓住身旁雲倖的手腕，拉近他，小聲說：“你聽，是不是有劍器的聲音？”
    雲倖不說話，薑霽頓覺不妙，手心亮起一團光。
    火光驅散混沌濃霧，隨著他手掌向上，麵前人的臉也漸漸清晰。光還沒照到臉上嗎，就已經確定這不是雲倖。
    是張紅色的鬼臉，兩隻烏黑的眼珠子死死盯著薑霽。薑霽心頭猛地一顫，來不及考慮，喚出六環劍朝鬼臉砍去。鬼臉躲得極快，混沌之中不明去向，片刻之後，一把劍向薑霽刺來，他用劍擋住攻擊。
    持劍的就是方才那個紅色鬼臉。
    對方的劍法讓薑霽覺得有些熟悉，似乎是……暮何煙宮。
    “你是誰？”薑霽問。
    紅鬼不說話，薑霽又喚出噬靈鞭甩向它，往日百發百中的噬靈這次竟沒有抓住。一個身影與他擦肩而過，薑霽感受到他的肩膀是空的，似乎沒有胳膊。沒有胳膊又怎能持劍？隻有一個可能，它隻有一條胳膊。
    難不成是萬千渺？他心想。
    這個猜想立馬就被否定，萬千渺的假肢與普通胳膊差距不大，絕不會是空的。
    薑霽雙手合十，控製著六環劍變大，金光驅散周圍濃霧。紅鬼臉無處可躲，唯有正麵攻擊，薑霽看它腰間掛著暮何煙宮的短白玉簫，蕭身印著個“恒”字。
    “恒”字輩的暮何煙宮弟子，與薑霽是同輩，是穆顏仙尊的徒弟。穆顏坐下四個弟子，大弟子明恒、二弟子慶恒、三弟子冀恒，四弟子灼恒。印有“恒”字的暮何短蕭，隻有他們四人有。
    薑霽愣了，一不留神被什麼東西抓住雙手扣在原地。
    很快，雙手被繩子綁住，失去了行動力。一對笑容詭異的童男童女推著他，推著他往不遠處的紅色木屋走去。
    被推進木屋，屋內與外貌截然不同，更像是座大宮殿。兩邊亮起幾盞燭光，光填滿整個宮殿，抬頭看，赤黑水晶寶座上盤坐著一個戴麵具的青年人，隻有一條胳膊。
    “冀恒，別來無恙啊”
    話音未落，宮殿中跟著響起陣陣回音。
    是……誰？
    聲音有些熟悉，一時卻想不起來是誰。
    “蘇姑娘說你與明恒為伍，我還不信，今日你可真讓我大開眼界啊”，那人繼續說。
    是師父嗎？薑霽皺眉，心想。
    寶座上人喚出一把劍，是透明水晶劍，劍柄掛著藍色流蘇。是二師兄的劍，慶恒神君。
    “二師兄？”薑霽試探的叫了聲。
    慶恒冷哼道：“別這麼叫我，師父要是知道你與那魔物為伍定是要將你逐出師門。”
    他口中的魔物，說的是萬千渺嗎？薑霽錘頭思索，再抬頭時，慶恒的劍已經指在他的眉心。
    薑霽吞了下口水，猶猶豫豫地說：“我們當初好像是……是誤會大師兄了。”
    慶恒反手將劍架到薑霽的脖子上，赤色麵具之下兩隻烏黑眼珠子死死瞪著他，吼道：“他事出有因又怎樣？”慶恒摘下麵具，露出那張被火燒到血肉模糊的臉，艱難的扯了扯嘴角，“我的臉不無辜嗎？我的臂膀不無辜嗎？”他說話時，被燒毀的臉皮隨著抽動，十分可怕。
    恩怨難了，善惡難評。是非正邪兩者本就不可辯，邪者亦可正，正者亦可邪。他人是非勿輕言，勿輕信。薑霽夾在中間，更是萬萬論不得他們的是非。
    “怎麼不說話？”慶恒收了劍，轉身往暗處走去，朝黑暗中道了句：“願賭服輸，交給你了。”
    話音落，燭光滅。殿內重回黑暗，蘇青停的臉出現在薑霽麵前，尖長的指甲朝他脖子伸去，“今日我取了你的血讓那兩個神仙喝下，我就可以飛升了。”
    薑霽的手腕還被捆著，動彈不得。退到無處可退的地步時，那雙鬼手就要掐上脖子，一縷金光刺破黑暗，將兩人劈開，一個身影抓住薑霽的手腕，將人抱起。黑暗中看不清人臉，也看不清衣著，隻覺這人身形要比自己壯大些，周圍似乎有什麼珠串在無規則的刷刷作響。
    薑霽被送出宮殿，那身影便消失了。
    迎接他的是萬千渺和雲倖，他避著雲倖，將萬千渺拉到一旁，輕聲道：“我遇到慶恒師兄了。”
    萬千渺抬了下眼皮，將驚訝藏在眸子中。他明明親眼看著慶恒的神位隕落，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裏？
    神位隕落，還活著，隻有一種可能——丟棄神位成了鬼。
    可若他已經丟棄神位，那方才在宮殿中蘇青停說的那兩個神，一個是萬千渺，另一個是誰？
    這個鬼村似乎也沒有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