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訟溫和地解釋說：“最近前線戰事緊張，連濤上將輾轉各個戰區，有些事忘了也正常。但他是關心您的，為了讓您回來休養親自向總執行官打了報告。”
    連岸沒忍住渾身上下打了個寒顫，轉頭特真誠地跟顏訟說：“我巴不得他忘了我，他這老頭事怎麼那麼多，我現在好胳膊好腿的一槍一個小朋友，休養個啥啊。還打報告，煩死了。”
    顏訟輕輕一笑：“被連濤上將關心您還是很開心的吧？”
    “咦。”連岸嫌棄地擼了兩下手臂，表情變得更難看了：“我跟他哪有那麼父慈子孝啊？用那群神經病的話來說，我們這叫，驚濤拍岸。”
    “嗯？”顏訟又一次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就笑出了聲，“很形象。”
    “你好愛笑啊。”連岸感歎了一句，又像忽然想起什麼，懇求似地對顏訟說：“顏秘書，求求你，別再對我您您您的了，我活幾十年了，從來沒人這麼稱呼我，怪瘮人的。”
    顏訟彎了眼角：“抱歉，不會再這麼稱呼了，我直接叫你，小連上校，可以嗎？”
    連岸眼珠子一轉，點點頭：“我看行。”
    “那麼，小連上校，你想現在就回你的公寓還是想在省內逛逛，我都可以奉陪。”顏訟其實非常想和這個有趣的小上校多待一會兒，但畢竟任務放在那裏，他的私心不能太大。
    “回去唄，我倒要看看老連頭有沒有安排個狗窩給我。”連岸雙手疊在腦後，昂首挺胸地先顏訟一步邁開了腿，往星際車站走去。
    顏訟就在他後邊跟著，突然，連岸一個轉身就和他麵對麵。小連上校笑得跟花一樣，邊後退邊說：“顏秘書，我突然意識到你一定是個不畏強權的好人。所以，你千萬不要把我今天從星艦上邊被丟下了這事跟任何人說行不行？主要是別跟你們總執行官說，我怕他跟老連一說我就得去種土豆了。”
    原來是被丟下來的？顏訟來不及多想就答應了：“沒問題，我誰也不會告訴，小連上校放心。但萬一賀副官他們說出去了怎麼辦？”
    “沒事。”連岸滿不在乎，“他們都是自己人，絕對，守口如瓶。”
    “這樣啊。”顏訟微微點頭，“我記住了，我也會守口如瓶的。”
    “好人一生平安。”連岸眨起了亮晶晶的眼睛，又說道：“還有，顏秘書，以後別徒手接人了，接不接得住另說，從那種高度掉下來，你就算接住了不被砸死也會被砸成殘廢，得不償失啊。”
    顏訟心頭一緊，心想：“這麼丟臉的樣子還是被看見了啊。”
    他緊接著頷首說道：“真的很抱歉，失禮了。沒想那麼多就衝了上去，完全沒意思到會鬧出這種笑話。”
    “所以我說你是個好人啊。”連岸特別確信地說：“你平時肯定是個小貓咪被困在樹上也要去救的人。”
    顏訟一聽這話，麵上雖然還是笑著的，心裏卻是把這接二連三的“好人”掂量了好幾次。他心裏的滋味很奇妙，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感覺，畢竟他活了九十二年了，生平第一次被發“好人卡”，這一發還就是一大摞。
    “顏秘書，你說句話啊，你為什麼不說話啊？”
    顏訟連忙回神，在心裏默念“冷靜冷靜”，嘴上又是一個道歉：“抱歉，光顧著聽你說了。啊，對了，小連上校，別這樣走路，這裏柱子比較多，一不小心就會撞上。”
    “嗯？”連岸聽話地一轉身，結果正臉就直接撞上了銀白色的柱子。
    顏訟：“……”
    “小連上校你沒事吧？”
    “沒，沒事。”連岸彎著腰，扶著生疼的鼻子連連擺手，甕聲甕氣地說：“完全沒事，顏秘書你千萬別說抱歉了，求你。”
    顏訟把卡在喉嚨裏的“抱歉”咽了回去。
    雖然是紮紮實實地撞在了柱子上，但連岸這人似乎挺皮實的，揉了兩下鼻子就好像恢複如初了，但當他停下腳步又一次轉身時，他開口說話又還有鼻音：
    “你作為總執行官的秘書，全聯盟最高級的秘書，不應該高傲一點嗎？你們的姿態呢？”
    “嗯？”顏訟細細揣摩起連岸的話，笑問：“你是指麵部45°角仰天，左手握拳勾在胸前，見誰都是一副”天下第二”的樣子嗎？那是戲劇，諷刺戲劇，現實裏我們如果這樣會挨罰丟工作的。事實上，就連總執行官都不會這麼做。”
    連岸樂了，拍了拍顏訟的肩：“顏秘書你真幽默，我指的是板著臉，一副公事公辦沒得商量的樣子。我又不是二十多歲的小女孩，我不看電視劇的。說真的，你是我見過最愛笑，最好的秘書，從見麵開始你就一直在笑。”
    “是嗎？”顏訟很開心，一不小心就口不擇言了：“大概是小連上校讓我的嘴角一直放不下來。”
    “哈？”連岸的兩邊臉瞬間就紅了，耳尖也像是被誰掐過一樣，然而，他表情一頓，緊接著大驚失色：“你也覺得我看起來很好笑，像動物園裏的大猩猩？”
    “啊？”顏訟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後笑容更盛：“不，你笑起來很好看，就像是我夜晚站在這片土地上仰頭能看見的小星星。”
    “我去。”連岸的臉更紅了，眼睛也更亮了，他貼近顏訟，用手肘懟了懟他的手，誇讚道：“顏秘書你真是說話又好聽又又眼光，不像楚小翠那個大頭兵，誇人隻會說，你真好看，像花一樣，我看他長得就跟西藍花似的。”
    感受著這個小上校的身子離自己這樣地近，溫暖的體溫一點點地傳過來，顏訟心裏地怪異感越來越重。他明明早就有預感這個年輕上校不會像所掌握的資料那樣殺伐果斷，寒光凜冽，但可沒想到會和他知道的差那麼多，麵前的這個人就像是一個活潑調皮的少年，像一顆忽閃忽閃的小星星。他在心裏一直勸自己冷靜，而後轉念一想，這位上校才八十二歲，才剛剛成年兩年。這樣一想，一切似乎都合理多了。
    顏訟的思緒回神，他又聽見連岸笑嘻嘻地問他：“顏秘書，總執行官的秘書是不是都像你這麼標致？”
    “啊，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顏訟這話不是自謙。他的爸爸宋寧是號稱星際第一美人的宋寧，對於沒能繼承爸爸美貌的他，幾乎沒有人會誇讚他的樣貌。
    “哇，那你們羅海瑟人的眼光實在太高了，就你這樣的，在我們那，就算打著舅舅都找不到這麼好的燈籠。”
    “打著……舅舅？”望著連岸自信開朗地笑容和那兩顆調皮的小虎牙，顏訟心中有根弦“嘣”一下就斷了。他悟了。可不是嗎？有些人，還就得“打著舅舅”才能找到。
    連岸揉了揉鼻子，轉過身繼續往前走。顏訟勾著一抹笑跟在他身後，很快，他們就一起進了星際車。顏訟站在設置台前，目光在八區和二區之間遊走，猶豫。
    “顏秘書。”
    “連上校。”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怎麼了？顏秘書？你怎麼站在不動？是忘記地方了？”
    “不，沒有。”顏訟緩緩地垂下雙手扶在操作台上，轉頭與連岸對視，壯著膽子問：“連上校這麼優秀，有伴侶嗎？”
    “沒有啊，怎麼會有？”心大至極的連岸隻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就我家老連那樣，我但凡帶個人回去找他說這是我對象，他肯定得捏著槍追我八條街，然後把我發配去種土豆，把我對象發配去養魚。”
    養魚嗎？好像也不不是接受不了。顏訟呼了口氣，迎著連岸真誠地目光，他也回以真誠：“這樣的話，能不能請連上校和我一起到八區扭轉大樓做登記。”
    這是羅海瑟人求婚的委婉說法。
    “登記？沒問題啊！我又不忙。”連岸麵不改色，甚至翹起了二郎腿，絲毫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顏訟的喉結一滑，聲音也變得有些局促、顫抖：“小連上校，我是認真的，這是個很大的事情，我沒有在開玩笑。”
    連岸雙手一攤：“笑話。能有多大事？區區登記罷了。我也沒在開玩笑。”
    “好……好。”顏訟轉過頭，下定決心，抬手把星際車的目的地設置成了八區扭轉大樓，又在連岸的千呼萬喚下坐到了他的身邊。
    一路上，腦子裏至少缺一根筋的連岸還在漫無目的地左顧右盼，哼著小曲，依舊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而他旁邊的顏訟則是整個腦子都空了，在心裏不停地問自己“你在做什麼啊？”
    很快，目的地到了，星際車停下後連岸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往外走，走到門口還喊了一聲“顏秘書”，叫上了還僵在位置上的顏訟。
    “啊，在。”顏訟慢慢起身跟上了他。
    走出星際車，扭轉大樓就在眼前。連岸插著腰打量著眼前的建築物，說道：“還挺壯觀。顏秘書，我們去幾樓啊？”
    顏訟微微顫抖地呼出一口氣，說：“九樓。”
    九樓，羅海瑟省婚姻登記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