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大棘城  大棘城.8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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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監從使臣手中接過國書遞予太皇太後。
    宇文婷看過,放下,緩聲道:“哀家與你父王相識多年,他從不是個大方的人,看來秦國東擴給了仇池很大壓力。”
    陸暢一愣,想宇文婷一個晉人孤身在鮮卑皇室站穩腳跟自然不是蠢人,否則父王又何必讓他前來覲見。
    陸暢輕咳一聲談起氐族秦國野心極大欲壑難填,若不趁早壓製,終成後患。
    宇文婷並不接他話茬而是道:“仇池王是個聰明人,世子看著也算機敏,不過有時聰明太過就會過猶不及。有句話煩世子轉告你父王,好馬不韝雙鞍,忠臣不事二主。”
    陸暢如何聽不出宇文婷話中所指,但目前能左右鮮卑朝局的可不隻攝政王一派,局勢尚不明朗,仇池不會選邊站。
    他笑了笑,繼續發揮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太皇太後想是誤會了什麼,外臣表明忠心,利害得失太皇太後自然明了,仇池對鮮卑的這份誠心日月可表。”
    宇文婷輕哼出聲撇了撇嘴角,此子頗得其父真傳,攪混水的本領青出於藍,如果說秦國是遠患,蕭氏則是近憂。連一個外臣都開始押雙注時,是否說明蕭氏已強大到不能放任的地方,可攝政王是看不到還是故意忽略,為何一直沒有動作?
    “氐族騎兵固然強悍,但並非不能戰勝,隻要鮮卑能出兵助力仇池,外臣保證能將氐族人趕回草原。”
    聽到這宇文婷不禁笑了起來,以往總是她向別人畫餅,如今聽別人向她畫餅倒是新鮮。
    陸暢以為太皇太後聽進了他的話,“秦國王室並非鐵板一塊,秦王符強與將軍符鵬明裏暗裏不知鬥了多少……”
    聽人畫餅固然新鮮,隻是新鮮不能長久,宇文婷聽他那套有些乏了,將話挑明,“世子不必說太遠的事,也不必揣著明白裝糊塗,你知道哀家同你說的意思,你來大棘城後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哀家都看的明白聽的清楚。仇池若想拜攝政王這座山頭就別再去景陽侯處燒香,行衢道者不至,事兩君者不容,首鼠兩端沒什麼好下場。”
    陸暢還想分辯,宇文婷擺了擺手,“世子多說無益,回去與你父王再商議商議,想與鮮卑結盟,三都賦、平複帖,世子不覺得太輕了嗎?!”
    陸暢提醒道:“太皇太後,還有武威縣,仇池願意歸還。”
    宇文婷叱笑,“武威縣方圓不過二十裏,人口不足百人,你覺得能與幽州相提並論嗎?”
    幽州原乃晉國邊錘重鎮,後被秦國攻陷,沒想到對方獅子大開口,這個投名狀可不好交,別說仇池打不過,仇池未得好處先惹惱秦國,這筆買賣不劃算,一向巧言令色的陸暢怔在當場。
    宇文婷:“哀家的話世子回去想想,想清楚了再來。”端起了茶盞,緊接著內侍高聲唱諾,“外臣跪安!”
    陸暢隻得行禮退出,宇文婷想讓仇池為鮮卑火中取栗,以為他傻嗎!大棘城眼下局勢不明,父王也不敢全部押注在慕容恪一邊,再者說起來蕭太後才是皇帝生母,蕭氏一族羽翼漸豐,兩頭下注才符合仇池的利益最大化。
    他因善順勢而為方得到今天位置,環顧仇池周邊,強鄰環伺,每一步都需權衡得失,玩轉平衡方能獲利。投靠宇文婷既然成本極大,需將重心往蕭太後那邊傾斜才是,他日皇帝親政,慕容恪又算老幾。
    陸暢一邊思量著一邊跟在內監身後往宮外走,途中那領路的內監被人突然叫到路邊喁喁低語了一會。他內力不俗,雖隔得有些距離亦能聽個大概,原來景陽侯蕭琰已回到大棘城。
    回來得好快,金陵的飛鴿傳書才傳來消息,晉軍與鮮卑軍前線停戰,雙方下一步恐會議和。
    可惜蕭琰不是慕容恪,他要真有本事,趁桓源率大軍南下之機,不可能隻攻下幾座城池,若換作自己,現在彩幄翠幬煙柳繁華的金陵早被他踏於馬下。無奈世事不公,他雖貴為仇池儲君卻國弱人微。但世事紛擾如棋局,他努力了這麼久,仇池隱忍了這麼些年,眼看天下將變,他不甘心被命運裹挾隻能是棋子,棋手也該換一換了,怎麼輪也該輪到他這個善於推波助瀾的棋手上場。
    陸暢沒見過景陽侯,憑前線與晉國的這場戰事,蕭琰取得勝績不過適逢晉國內亂的好運氣。可惜他的觀點與晉國大司馬桓源的看法相左,桓源甚至認為,蕭琰是繼慕容恪之後鮮卑又一個厲害人物。
    別看蕭琰年紀不大,不過二十四歲,首次出征,且麵對的是晉國大司馬——名將桓源絲毫不怵,兵行大膽,利用鮮卑騎兵驍勇采取奇兵突襲,幾次接觸下來晉軍損失慘重。
    倉促北上的桓源來不及修整,便與蕭琰統領的鮮卑軍在嶧城展開爭奪戰,嶧城幾度易主,戰況膠著激烈,戰場上桓源不幸被流箭射中,鮮卑軍士氣大盛,北府軍大亂,桓源不得已下令晉軍退守邳州。
    鮮卑第一次奪得晉國邊境重鎮嶧城、台莊,戰果遠超預期,鮮卑軍趁勝追擊北府軍於邳州城下。邳州東近黃海,西連中原,北倚魯地,南瞻江淮,乃鮮卑南下取晉國的交通咽喉要道,奪下邳州則整個江東地區再無險可守。
    退守邳州的桓源依據邳州城城牆堅固抵禦鮮卑軍,已退無可退的北府軍將士戰鬥情緒高漲必須禦敵於城門之外。
    緊隨而來的蕭琰久攻不下邳州,則命人挖斷入城的水源切斷糧路企圖困死整座城。
    城內桓源箭傷不斷反複,幾度昏迷,北府軍苦於消息出不了城,無法及時求得援軍。
    清醒時的桓源曾感歎天意,若非他親率大軍南下金陵平叛,怎會給鮮卑機會,被蕭琰以逸待勞殺得節節敗退。隻是天意弄人,當初若不南下,那庚辛老兒不會放過他桓氏一百三十七口,他交出兵權之日便是他命喪黃泉之時,他若怕了便不是統領二十萬北府軍的桓大司馬。
    當日桓源的北府軍還未跨過黃河,遠在金陵的太宰庚辛便已慌了手腳,他又不傻自然明白桓源這番氣勢洶洶地南下金陵是為誰而來!
    千牛衛統領曹達雖由桓源一路提拔,明麵上是大司馬的人,實際早投入庚氏門下。此次庚辛聯合外部勢力逼宮,若成他外孫便是當仁不讓的太子,以後的晉國便是庚氏天下,若敗嫁禍給桓氏,拉下桓妃,他外孫一樣是太子。不想曹達這個銀樣鑞槍頭將事情搞砸,雙方既刺刀見紅便隻能憑實力說話。
    庚辛深知打仗非桓源對手,若讓大司馬回到金陵,庚氏大廈將傾。
    他一邊宣告桓源無詔回京致鮮卑破城屠戳晉國軍民,桓源此舉上對不起皇帝,下對不起百姓,實乃大逆不道之徒,一邊糾集官員聯名請奏,讓晉帝免去桓源大司馬,禠奪征北大將軍之職。
    南下的桓源得到桓妃被軟禁在冷宮的消息後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向晉帝上表稱此次危局雖由曹達之流引起,但太宰庚辛疏於監管危及天子,理應革職下獄。
    雙方互相拉扯,桓、庚兩族分屬晉國世家大族,國內門閥或主動或被動又迎來一波站隊和洗牌。
    麵對步步逼近的北府軍,庚辛自不會引頸就戳,然原先交好的各地士族多作壁上觀,致使北府軍很快跨過兩淮。庚辛在府內痛斥一幫老狐狸,他日外孫登基,這些人休想分得半杯羹。可遠水解不了近火,北府軍日夜逼近金陵,庚氏多番試探晉帝問罪桓源未果,不得不率先發難,他自忖非曹孟德、司馬懿之輩幹不了挾天子以令諸侯與天下為敵之事,權衡再三下令毒殺桓妃之子。此子若死,桓氏即使贏了又能如何。
    隻是慌亂間桓妃之子卻讓上次的漏網之魚桓烴遣人救了出去。
    庚太宰的舉動徹底激怒了桓源,他一刀宰了庚辛派去的門客,北府軍南下的腳步加快。退無可退的庚太宰出手再不容情,大肆彈壓異已,積極備戰與桓源抗衡。
    山雨欲來風滿樓,眼見一場大戰避無可避。
    領了虎符接管新軍的謝戡一路風塵仆仆馬跑人不歇,終於先北府軍抵達金陵。彼時金陵城防早換成庚氏心腹,庚辛並不全然信任謝、王二族,願意分權無非是想拖二族下水共同禦敵,但在全城抓捕桓氏族人時,謝氏竟包庇桓源之女桓慧兒,將其藏在府內拒絕交出,讓庚辛心生不滿,隻是此時不欲另樹強敵。若說謝氏全部倒向桓氏卻又不像,王、崔派人勸誡桓源未果,謝氏父子聯名上表晉帝痛斥桓源,言明北府軍無召南下不啻謀反,北府軍的刀口應該對外而不是朝內,奉勸桓源不想做晉國的罪人便應速速退兵。
    庚氏一時看不清,但生死關頭他不敢將軍權外放,遂收回虎符,將謝戡、王勉打發去修葺城牆。
    謝戡雖不滿但清楚非常時期,修牆運糧也需有人去做。
    可王勉聽後卻一蹦三丈高,“老子不幹了,老子當的是將軍又不是泥瓦匠,天天修的什麼牆!長隨,你倒是說句話,庚辛分明在戲耍我們,你就甘心?”
    連日的奔波勞累讓謝戡滿臉疲憊,他從牛車上搬起半人高的大石,舉起壘在豁口的城垣上,瞧了眼不遠處壘牆的邱迪,“寒門子弟能修牆,你士族出身不行?”
    王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不甘心被庚辛老兒戲耍。”
    說話的工夫謝戡從牛車上又卸下塊大石,“你是軍人,你應該考慮如何應對桓源,針對北府軍迅猛的戰鬥力,高築牆廣集糧並沒錯。”
    王勉的怒火猶如打在棉花堆上,站在那想了半晌,雖心有不甘還是起身將袍角掖在腰間扛起塊大石,一用力將大石舉起,啐了口痰,“他娘的真憋屈!”
    身後謝戡卻不由勾起嘴角,他太了解這個兄弟了,嘴硬心軟卻極有責任感和榮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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