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金陵  金陵.24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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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算反應迅捷的謝智從地上爬起,顧不上抹去被箭矢擦出血漬的額頭,大聲回道:“公子,我沒事。”
    謝戡擔心仇池死士去抓謝智來威脅他,誰知徐三鼇站起一口啐掉嘴裏的斷牙,然後利落地翻身躍入水中。要跑!他欲抓人,江心射來的箭已飛至身前。
    接連避開陸暢的箭,眼見以徐三鼇為首的仇池人從江水中紛紛爬上停在江中的樓船。謝戡知道再沒什麼能阻攔住陸暢,心裏一急叫道:“陸暢,將人留下!”
    陸暢將弓箭丟給身後的聶五魁,拿起折扇搖啊搖,笑道:“謝公子,你讓留下便留下,那我陸某豈不是很沒麵子。”
    謝戡咬牙,“將人給我留下!”一腳踏上甲板,震得刀、劍飛起,然後他一個旋身飛踢,刀、劍呼嘯著衝江心的樓船而去。
    陸暢搖著折扇麵不改色,聶五魁突然將手中握著的九節鞭抖出,“噗噗”聲響,被九節鞭打偏準頭的橫刀紮在桅杆上,刀身兀自晃動不已。
    陸暢扯了扯嘴角,“謝公子不愧無相子座下弟子,這一手淩空飛踹耍得漂亮,可惜天意難違,你與你那小侍婢緣份已盡,下輩子見吧。”拿著折扇的手揮了揮,聶五魁吩咐手下開拔,樓船順江往江口行去。
    謝戡橫槊江邊,望著江麵遠去的船隊大聲吼道:“陸暢,我的人你若敢動,上窮碧落下黃泉,謝某一定不會放過你!”
    陸暢搖著折扇哈哈大笑,“我等著你。”笑聲在江麵四散遙遙蕩開。
    月色籠罩下的江麵隻餘影影綽綽的暗色輪廓,謝智終於走上前低聲道:“公子,艙裏有孩子。”
    謝戡緩緩回首,隻見謝智領著七、八個大大小小的孩童站在身後,嘴唇翕張了幾次什麼也沒說隻擔憂地看著自己。他四下環顧,船上下歪倒各處受了重傷的死士已咬毒自盡,他覺得胸口有什麼要炸開,情緒龐雜難辨,他想立刻啟程追上樓船救下李逍,他想用手中的長槊大戰陸暢幾百回合一槊結果了他,可他什麼也不能做。
    謝戡喟然地長歎一聲,“船上還有什麼?”
    聶五魁見陸暢並未對接連犯錯的徐三鼇太多斥責,隻讓其滾,可見心情不錯。他上前詢問:“世子,重要物品一早便運上了船,除江邊那艘樓船及船上貨品外,還損失了幾名孌童,好在開始準備充分,屬下調劑一下給貴人們的禮物並不困難。”
    陸暢靠在美人榻上,有侍女上前為他輕撚慢攏地按摩,他側了側身尋個更舒服的姿式,“謝府那個婢女你打算如何處置?”
    聶五魁了解世子,並沒有自已拿主意,而是問:“世子打算如何處置?”
    “謝戡屢次壞事,他挺寶貝這丫頭,先廢了她武功。說到武功,這丫頭的路數頗似當年的昆侖派,你去問問,我要個結果。”
    聶五魁得了指示退下,出了艙來到船舷遇見正等他的徐三鼇。徐三鼇往船艙的位置努嘴,“老五,世子有說我什麼嗎?”
    聶五魁掃他一眼,見其腫著嘴衣裳破碎滿身血漬,“世子還有指示,隨我來。”未做停留繼續往底艙走。
    李逍從昏迷中沉沉醒來,卻發覺手足不能動彈,她睜開眼,自己被綁在一張椅上,雙手、雙腳以及頸部被什麼禁錮著。因為頭不能轉動太大,眼角餘光隻看見左側有一張桌子,桌前站著個背影瘦削的男人在擺弄著什麼。
    她用力掙了掙,椅子發出哢哢響。男人轉回頭,刀削斧鑿般的臉,一雙眼看人沒有半絲溫度。小碼頭處李逍見過他,知道他是陸暢的人,而他手裏捏著根半寸來長的金針。
    隨著聶五魁的靠近,李逍感覺到危險,“你要幹嘛?放開我……”掙紮得愈發厲害,身下的椅子哢哢哢直響。
    聶五魁瘦削的臉上沒一絲表情,“你叫什麼名字?與昆侖派什麼關係?”
    李逍不停地掙紮,可她被緊緊綁在椅上,動亦不能,無處可避。
    聶五魁伸手點住了她的穴道,用完全沒有溫度的聲音又問:“你可是昆侖派弟子?”
    他等了那麼小會,知道等不來她的回答,刺啦一聲扯掉她一邊衣袖,手上的金針比劃一下,接著一手解開她的穴道禁製,不待她反應另一手飛快地下針。
    李逍隻覺曲池穴處一陣尖銳的痛,隨著金針被聶五魁用內力推進她的身體,她痛到失色,她感覺體內的真氣因被金針阻滯撒扯,要將她整個人扯碎了一般。
    “你怎麼進的謝府?你可認識昭?”
    初始她隻是不想說話,後麵是疼得說不出話,一邊是金針入體敲骨吸髓的痛,一邊是穴位遇阻遲滯不能運行靈魂出竊的疼,兩股疼痛橫衝直撞在她體內不斷翻攪往覆,她拚命咬住嘴唇忍受著一波又一波漫無邊際的痛苦。
    “告訴我你與昭的關係,我便將金針給你取出,你便不會再疼。”
    她疼得渾身直抖,椅子因她的抖動發出哢哢哢哢的悶響,仿佛要散架一般。
    “沒人受得住金針封穴,不過才紮了兩針,你扛不住的。”
    李逍覺得自己要散架了,她一次次從昏迷中被疼醒過來,每次都以為疼痛已到達極限,可聶五魁的下一針卻讓她墜入更深的深淵。
    她咬緊牙關,她怕自己告饒,連聲音也不敢發出。冷汗如漿,渾身像從水裏撈出一般,許多時候她感覺靈魂已從肉體中脫離了出來,居高臨下地望著椅上扭曲變形的軀體,她想要放棄再也堅持不住,因為實在太疼了。
    就在她的軀體奄奄一息,她的靈魂準備飄然離去,徐三鼇推開底艙的門走進來,看一眼耷拉著腦袋不知死活的李逍,又看一眼桌上空了的布袋,驚道:“老五你也太瞧得起這醜丫頭了,二十年前昆侖派掌門也不過被十根金針封穴……你給這丫頭紮八根!她是死了吧!”
    聶五魁用布巾試幹淨手,收拾起桌上的什物,“還沒有,是個狠角色。”這丫頭既不解釋也不告饒,受了八根金針未吭一聲,這種堅韌既成對手便不適合留活口,他這才起了殺心。
    徐三鼇伸手探了探她鼻息,幾乎感覺不到,他再伸手搭她頸側,半晌方嘖嘴道:“老五你牛掰,確實還有口氣,不過這丫頭怕是撐不了多久,與其浪費你內力不如直接丟下江喂魚方便。”
    聶五魁收拾好桌案抬腿往艙外走。
    徐三鼇在後麵叫他,“走那麼快幹嘛,你忙活了大半夜,哥哥請你喝兩盅去。”
    李逍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裏她回到了昆侖虛,父母站在山門前的老鬆下,她像兒時受了委屈尋求安慰,奔著過去抱著爹娘哭得不能自己。父母一如幼時那般微笑地看著自己,她突然覺得受的疼痛不算什麼,隻要她們一家三口仍在一起。
    爹娘一如往昔笑得溫柔,他們笑著笑著轉身離開,她拚命去追,他們卻越走越遠,她不甘心,邊跑邊抓,卻怎麼也抓不到。等她驀然驚醒睜開眼睛,先是一片黑暗,慢慢周圍有了光,昏暗的光線下她發現自己半躺在一個人懷裏,那人粗糙的手被自己緊緊握著。
    她放開那手想抬起上身,眼前一黑疼得她差點暈過去,緩緩適應,她這才看清身邊是個仆婦打扮的中年婦人。婦人不住用手勢比劃,似不會說話。
    她在婦人幫助下喝了點水,這才發現喉嚨幹燥得要冒煙,沒喝兩口她卻喝不下去,隻要一動渾身便疼得厲害,連吞咽也困難。
    “……這是哪?”她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嗓音像被砂石狠狠磨過。
    婦人用衣袖為她擦試嗆潑出的水漬,搖了搖頭,用手又比劃了一會,用手摸了灰泥塗在她臉上。她不懂,兼之精力有限,很快又昏睡了過去。
    斷斷續續的醒來,暈暈沉沉的昏睡,不知過了多少晝夜,日月星辰輪轉了幾回。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中年啞婦負責送水和食物,許久才來一次。
    憑關押自己這處暗室的麵積,她推測自己應該是在艘大船上,有時失重感覺明顯,那應該是遇到大的風浪,且附近艙室應該還關著其他人,夜深人靜時她隱約聽見嗚咽的哭泣聲。
    因經絡被金針封阻,致使她體內膨湃的真氣遲滯,日日忍受猶如刀割淩遲般的痛楚。她強迫自己入定,漸漸發現打坐冥想能緩解疼痛,她好像發現了一片新世界,物我境界渾然大化,丹田似有一股力量在慢慢生長。
    許久關著的門吱噶一聲被打開,有人持一豆燈光走進漆黑的暗艙。李逍以為是啞婦,不及開口卻聽頭頂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你還沒死。”
    她動了動頭,疼痛稍緩她看清身前站著個穿深色衣裳的女子,一頭長發簡單挽住,大半披散,麵容則籠罩在沉沉的黑暗裏。
    她不熟悉這個聲音,咽喉幹燥得要命,開口想要水卻發現嗓音幹澀隻能發出不成調的破碎低音。
    站著的女子任她拉著衣擺乞求,終於女子抖了抖腿踢開她的手臂,不知從哪舀了一碗水過來。強大的求生欲讓她猛地支楞起頭,問也沒問就著碗口一飲而盡。
    水入了喉滋潤了她的唇舌髒腑,讓她煥發了些許生機,此時她才能費力問出兩個問題,“這是哪裏?你是誰?”
    女子不答反笑,笑聲嘔啞嘲哳像許久未開過口似的,“我以為自己很慘,沒想到你比我更慘。你不過是謝戡身邊的婢子,奇怪他們為什麼要對你用金針封穴?憑你受此刑竟還沒死?你是誰?身上有什麼他們想要的秘密?”
    李逍看向女子,一豆油燈隻照亮她胸前的位置,她的臉始終隱藏在黑暗裏,“惡人作惡需要什麼理由!龔少宮主被抓難道也是因為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光線雖暗,龔花花披頭散發與鈴州光鮮亮麗的裝扮自然大相徑庭,但李逍還是認出了她。鈴州一別後天知道她經曆了什麼,看她如今的模樣顯然不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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