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06年 春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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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節這天,我與我的妯娌安若在一起時,遇見了紫嫣。
    紫嫣還是那麼美麗,飄然出塵,亭亭玉立宛如空穀幽蘭。我若是男人,我也會愛她同情她憐惜她。而此刻,我隻覺得內心有愧,仿佛小偷作案被抓現形。
    她看向我的眼神很鎮定,卻在看到安若的那一刻飄忽,我突然不安。
    果然那天少臣晚歸,大年初一的整個下午,他與她在一起。
    安若落落大方地替他打圓場,可我覺得她似乎心底透亮。
    我很想告訴她,事實不是你想的那樣。但我曾經答應過少臣,關於紫嫣的一切,是永遠不許再談起的秘密。
    我不知道少卿是否知道紫嫣回來了,那晚他睡得很早。
    第二日清晨我跑到書房給隻有一牆之隔的少臣撥電話。
    我說:“你現在已經是有妻子的人了,就算你覺得欠她許多,同情她可憐她,你也需要避嫌。”
    “她不會介意。”
    “你自以為是。沒有做妻子的會不介意。”
    我真的擔心。少臣他們二人相處的時候太平淡。有一次公公說,他們兩口子在人前就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典範。
    女人總要柔弱一些依賴一些,才會讓男人覺得虧欠,才會讓男人覺得不放心。
    我無意中抱怨少卿並不愛孩子。媽媽安慰我:“男人嘛,總要等孩子生出來,才產生父愛。”
    其實沒等那麼久。寶寶八個月的時候,我腫得像豬,每日隻知吃和睡。少卿為了配合我,作息時間也像小學生。
    那晚我照例在睡前聽著胎教音樂。當音樂開始跳躍時,小家夥也很不安分地動來動去。
    少卿說:“你睡覺前不要聽這麼吵的音樂,影響睡眠質量。”
    “可是寶寶喜歡……”當我說這話時,小家夥正在裏麵狠狠地動,害我話都說不完整。我疑心它在裏麵做仰臥起坐。
    “下次檢查是什麼時候?”少卿說話時,小家夥似乎又在滾動。
    我終於發現規律了。我急急地叫:“你到那邊去,到那邊。”我指著一個方向。
    少卿一頭霧水地照辦。
    “講幾句話。”
    “鬧什麼啊。”
    “再長一點的話,拜托拜托。哈哈,原來是真的……你再到那邊。”
    原來小家夥對它的父親的聲音產生了興趣,並且能夠辨識。隻要少卿開口,它就自然地朝向他說話的那個方向,如向日葵朝向太陽。
    少卿也許就在這一晚愛上這個孩子。他自己也整晚像孩子一樣,在屋子裏轉來轉去,念著一些幼稚的詩,觀察著我的肚子的凸起隨著他的移動神奇地變化著方向。後來小家夥大概睡著了,不再折騰,於是少卿也躺下,整晚把手放在我的肚子上。
    孩子出生的時候很順利,從陣痛開始到最後一共隻有三小時。
    沒有意外的,是個健康的女孩,少臣沒有科學依據的小算盤落了空。公公給她取的大名叫做程淺語,婆婆給她取了小名叫阿愚。
    在單獨產房裏,我一直緊緊抓著少卿的手,感到他一直在為我擦汗。聽著嬰兒啼哭的那一刻,我昏了過去。
    當我再度醒來時,少卿仍然握著我的手,見我醒過來,大顆的眼淚一滴滴落在我的手上,卻一句話也沒說。
    我認識他這樣久,這是第一次看見他哭。小時候他骨折做手術時都不曾流淚。
    我用手幫他擦淚,輕輕摸他的頭,突然感受到,我與他的距離似乎又近了一些,而且,因為阿愚的出世,我終於真正地得到了他,即使隻是一部分。
    少卿真的很疼愛那個孩子,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搬到她麵前。
    在胎教姐妹班時,朋友曾經講:“隻要男人愛這孩子,而這孩子是你生的,那還有什麼可求的呢?”我覺得真的是這樣。
    但我心中仍有陰影。如果紫嫣的那個孩子當時也生了下來,少卿會不會像愛阿愚一般地愛著他或者她?
    我突然能夠體會少臣願意給予紫嫣最大的關照,卻在別人提及她時的那種不耐煩。這本是我們共同的罪,公公婆婆的,少卿和我的,而最終他選擇了由自己一個人來背負。
    紫嫣自殺的那個晚上,或許是與她心有靈犀,我陷入夢魘無法醒來,卻能隱約聽到少卿接電話的聲音,模模糊糊,忽遠忽近,我努力去聽總聽不直切,不是究竟是真實還是夢境。
    終於掙紮著醒來,發現少卿沒有睡在我身邊。我在阿愚的嬰兒床邊找到他。
    他沒有開燈,隻借著透過窗簾的微弱光芒,目光長久地停留在阿愚的小臉上。
    他的手機放在一邊,已經調到靜音,始終閃爍著“有來電”的指示畫麵。
    我小聲提醒他:“你有電話。”
    他搖搖頭:“打錯了,不用接。”
    那電話又閃爍了幾次,終於停下,屏幕陷入寂靜,與夜色融為一體。
    我等阿愚醒來,給她喂過奶,又重新躺下,睡得並不安穩,每次醒來,都發現身邊的少卿躺得僵直,似乎怕弄醒了我。我知道他一夜沒睡。
    我可能永遠都沒辦法知道,少卿那晚是否與紫嫣通過電話,而紫嫣又是否是因為他而吞下過量的安眠藥。
    就像我也永遠沒辦法知道,他是否知道他曾經失去的那個孩子,紫嫣本來是打算留下的。
    那夜紫嫣最終選擇向少臣求助,而少臣用了一句“她最近精神抑鬱”便答複了我全部的疑問。
    那幾天少卿又開始抽煙。自從我懷了阿愚,他已經很久沒碰過煙。
    他在書房,一次抽掉半盒,然後洗澡,刷牙,再回來抱阿愚,但阿愚還是掙紮著不要他抱,在他懷中扭來扭去,躲閃他去親她。
    我說:“你去看看她吧。她一個人,很可憐。”
    其實我想說,我已經有了阿愚,即使你要走,我也不會孤單。
    少卿低頭,良久後說:“靜雅,你是我唯一的妻子,而小語是我唯一的孩子。沒有人可以改變。”
    這算不算我等候已久的承諾?卻是在這種不合宜的時候。我隻想哭。
    他再也沒在我麵前提過紫嫣。
    其實,自我們結婚後,他從未提起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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