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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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崢悄悄開門躡進宿舍。今天回來的早,他準備睡會覺再去上課。走到床前發現老三歪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得一點形象都沒有。沒辦法,折向老三的床鋪,還是有人。他隻得又回到自己的床前,把老三司佳寧向裏推了推,挨著床邊躺了下來。睡了不知多長時間,身子被猛烈地搖晃了幾下,阮崢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方才覺得窒悶難受。一看老三恨不得整個人全壓在他的身上。
“小阮啊,你倆這是幹嘛呢,柔道呀還是雙人瑜伽,簡直睡得跟和麵似的。”宿舍老二石磊站在床邊說道。
阮崢使勁推了推司佳寧,那廝巋然不動。“石磊,幫幫我,我推不動他。”石磊撿起司佳寧的一條腿放在一邊。阮崢坐起身,聽得耳邊一聲慘呼,他回頭看到司佳寧睡眼惺忪抱著自己的胳膊一臉哀怨愁苦。“該,讓你睡覺不老實,把我們小阿阮裹得跟粽子似的。”老大端著臉盆邊說邊出了門。
兵荒馬亂的一個早晨,沒來得及吃早飯,1203宿舍還是集體遲到了。下課後,阮崢被石磊拽著脫離了司佳寧的魔掌。他攬著他的肩,高大的跟堵牆似的身材把阮崢護在胸前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個打飯窗口前停下。阮崢看了看窗口前的電子提示,回頭對石磊說:“我還是去五號窗口吧。”他慣常在那裏打飯,五號窗口賣的都是便宜素菜。石磊扳住他的肩:“聽我的,這次哥哥給你買,你瞧瞧自己的小身板,都成信用卡了。”阿阮臉刷的通紅:“我不愛吃肉,以前在家都很少吃。”石磊不和他分辯,直接打了宮保雞丁,魚香肉絲,帶著阮崢坐在飯廳桌子旁。這時宿舍老大郭俠和女朋友高晴晴也走過來坐在對麵。高晴晴是東北女孩,從她嘴裏說出來的話就跟過了油似的,帶了股葷味。高晴晴看了眼阿阮他們打的菜,拿她獨門暗器的眼神飛了石磊一下:“你打的?”石磊點頭。高晴晴橫他一眼:“不知道我弟弟吃肉胃疼啊,一個素菜都沒有,屬狼的你!”
石磊側頭探詢的看著阮崢,急的他忙分辯:“沒事,早好了。”石磊歎氣站起身去賣炒菜的窗口排隊。阮崢尷尬地看了看高晴晴,站起來要去找石磊,被郭俠勸住:“讓他去吧,沒事的,自家兄弟。”晴晴促狹地衝阮崢擠擠眼:“石磊是大款,咱們這是劫富濟貧,你姐姐我想吃素菜,讓他買去,阿阮,看姐給你帶什麼了?”高晴晴抬起手拎出一支紙袋。阮崢接過來看到裏麵是條黑色褲子。
“我們這兩天學習打板紙樣,我照著你的尺寸做了條褲子,處女秀哦。”阮崢聽到“處女”倆字,臉刷的又是通紅。高晴晴啼笑皆非的看著他,這孩子內秀的程度簡直媲美舊石器時代的人類祖先。動不動就臉紅到脖跟,小小的耳垂粉紅的像顆琉璃果,煞是好看。
這時石磊端著菜盤走了過來,阮崢收好褲子,和大家一起吃飯。這頓飯吃得驚險萬狀精彩紛呈,石磊和高晴晴倆人估計是八字不合,碰麵就得掐架。郭俠在旁邊光顧著撿樂邊看邊吃得津津有味,阮崢勸了這邊的,那邊的嘴又犯欠挑釁,急得他小臉上姹紫嫣紅,百花盛開。把個高晴晴刺激得嘴上更是閑不下來,跟打了雞血似的,豎起眉毛和石磊你來我往。這直接導致阮崢一頓飯下來差點得胃潰瘍。
挨到吃完午飯,阮崢撒腿逃回宿舍。他的頭在隱隱作痛,像有大型機器在腦仁裏轟鳴作業。躺在床上沒一分鍾就沉沉睡去。“阿阮,電話,你姐的!”他迷迷糊糊地被管鵬搖醒,心裏納悶姐姐什麼時候舍得給他打電話了。走到電話邊拾起話筒,裏麵是大姐疲憊幹燥的聲音“阿阮,媽媽的病前天突然加重了,送到縣醫院,醫生說他們那治不了。咱媽明天就轉到省醫院去了,姐已經給你二姐,三姐打電話了,你也回來一趟吧。”阮崢握著話筒瞬間手腳冰涼,腦子裏空蕩蕩的回響著絲絲電流聲,像是被夢魘住了。直到石磊在身後輕推了他幾下“阿阮,阿阮,怎麼了,你對牆犯什麼磁呢?”阮崢慢慢轉身,扯給他一個驚慌的笑,勉聲說:“沒事,二哥,我,我要回家一趟,有點事。”石磊看著他脫色的臉,心裏犯急:“家裏出了什麼事?臉色這麼難看。怎麼回事,啊?”阮崢抿嘴不語,眼睛像流浪兒一樣散出無助困頓的神色。傻大個石磊瞬間被秒殺,無可奈何地挓著手:“好,好,你不說我不問,係裏那你不用擔心,二哥我平蹚。你看你要不要給97那裏請假,來回一趟要好幾天。”阮崢驚醒般應承著,拿出電話卡向樓下跑去。
阮崢坐上了南下的火車。這車是新裝配的列車,空調恒溫,幹淨舒適。他靠在窗邊,沒有絲毫食欲,就是一眼不錯地看著外麵發呆。窗外明明滅滅的燈火急速後退間劃成道道虛晃的流影。遠山影影綽綽隱匿在重重夜色之下,靛藍的天空在接壤的地方透出被人間霓虹渲染的淡紅。
阮崢有三個姐姐,他是阮母在三十九歲生下的唯一男孩,長的酷似母親。母親查出得了腎病綜合症的時候他還不到半歲。聽村裏的中醫說最後的生育導致她腎髒急劇衰弱。父親買來一隻奶羊喂哺幼小的幺兒。新鮮的羊奶把他養成了一個柔和白皙的小男孩兒。他淺匿著淡藍血管的皎皎皮膚中總是隱隱透出青草的香味。這善良的氣味將追隨他一生,是食草動物留在他生命中的印記。阮崢四歲那年,父親在山裏伐木時遇到野豬的襲擊,死的異常慘烈。他記得父親被抬回來時,自己被姐姐摟在懷裏,蒙住了眼睛。他蜷縮在姐姐震顫柔軟的懷裏,聽到她自胸腔傳來的悲號。從指縫間他看到了父親血肉模糊的雙腿還有森森白骨。自那後,阮崢有了暈血的毛病,而且,聞不得葷肉的腥氣。
坐車到達省醫院,找到住院部腎病免疫科。走在樓梯間阮崢就聽到姐姐阮梅的大嗓門在樓道裏飄蕩。他疾步走過去,看到她守在樓道的一張床邊。“大姐”阮崢忙說“這是醫院小點聲,會影響到其他病人的。”他一邊說一邊俯身看媽媽。阮母看到他,睜大渾濁的眼睛:“阿阮,你怎麼來了?”轉而看向阮梅:“你告訴他的?”阮梅垂眼沒說話。阮崢忙說:“大姐沒讓我來,是我不放心,看看您沒事,我就回去。”阮母心疼地皺起臉:“這要花多少錢哩,不用跑來跑去的瞎費事。你明天就回去吧,我沒事,普通檢查,年年不都是這樣。”阮崢嘴裏答應著,看向阮梅:“媽住在哪間病房?沒有空床了是嗎?”阮梅無可奈何癟著嘴:“等著呢,護士長說有個病人是今天出院,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阿阮,你看著媽,我去護士站問問。”她風風火火地走去樓道中間的護士站,轉身間散發出的酸餿氣味讓阮崢一陣發悶。他坐在母親床邊,和她聊學校裏的生活和學習趣事,逗引的阮母衰敗的臉上露出笑容。
到了傍晚才等到床位,阮崢姐弟安頓好母親,阮梅找了借口叫著阮崢和她一起出了病房。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樓道的盡頭。阮崢看著大姐黯淡的臉心裏一陣發緊,“阿阮,咱媽的情況不好,在縣醫院驗血後,醫生看了結果說腎衰竭的很嚴重,光靠藥物治療已經不行了。”阿阮惶急地瞠大了眼,心裏揪成一團。“那怎麼辦,這裏的醫生怎麼說的?”“還沒來得及問,明天早晨主任來了再問吧,唉。”阮梅歎氣,一籌莫展地鎖緊眉頭。“什麼都別和媽說,讓她高興著就好。”阮崢點頭無語,轉頭看向下麵蜿蜒如墨練的江流,從高高的樓宇望去,緩慢而平靜的閃爍出粼粼柔光。
姐弟兩個擠在一張加護的小床上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主任大夫查房,他們被關在住院區外麵。就近吃了早餐,回到醫院,阮梅去大夫辦公室問詢治療方案,阮崢帶了打包的早點回到病房。阮母已經開始輸液,阮崢走到病床邊,把吃食放到小桌上,聽到阮母嘟嘟囔囔的:“天天輸液,這些醫院哦,就是知道掙病人的錢。”阮崢把盛上稀粥的碗遞到母親麵前:“媽,吃飯吧,你愛喝的皮蛋粥。”阮母明顯精神有些煩躁,她搖頭:“不餓,吃不下,阿阮啊,媽媽想回家,走了一個禮拜家裏都不知道亂成啥個樣子咯。”阮崢把碗放到桌上,坐在母親身旁“媽,家裏讓姐夫照看著不會有事,你就放心先把病治好,不要亂想。你的身體好了我們這些在外麵的才能安心啊。”阮母閉住嘴巴,拍拍阮崢的肩膀:“我家小毛頭長大嘍,說的媽媽心服口服,好,不說了,吃飯吃飯。”說完轉身用沒有輸液的右手拿勺喝粥。
這時,阮梅站在病房門口衝他招手,阮崢出去和她走到一旁無人的地方。阮梅的眼圈有點紅,話剛出口眼淚就落下來:“阿阮,大夫說咱媽情況特別不好。“阮崢嚇得臉色煞白“姐,姐,你別嚇我,這是怎麼了,大夫說什麼了。”阮梅緊緊抓著他的胳膊,話語支離破碎地從哭泣裏迸出:“大夫說媽媽是尿毒症晚期。”阮崢驚慌地拽住阮梅的胳膊“那,那大夫說怎麼治了嗎?”“大夫說咱媽隻能換腎了,做血透和吃藥都隻是維持。”阿阮呆愣愣地杵在那,從小就對自己存在的罪孽感和疑問再一次淩厲襲來,他慘笑道“姐,莫怕,用我的,我年輕,肯定健康,我去問問大夫。”說完他腳步踉蹌地向醫生辦公室走去。
阮梅在身後一把拽住他“阿阮,聽姐說完,是姐姐不好,嚇到你了。”阮崢頓住腳轉回身,周梅擦了下眼睛,緩了口氣“醫生讓我們盡快去驗血配型,看有沒有符合換腎條件的。等你二姐,三姐來我們一起去。”阮崢杵在原地不知道聽到她的話沒有,整個人空蕩蕩的成了晨間忙亂樓道裏一道倉惶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