靄拉著雲絲瑤穿過小院，靈巧地撬開了那個空房間的鎖。房間裏一片漆黑。可以隱隱聽到隔壁的說話聲。這個時候，雲絲瑤又想到了爵孜，想到了去嵐宮密道的那一天。一切都還曆曆在目。隻是此刻眼前的，已不再是那個男扮女裝的妖嬈男子，而是一個似乎更靠得住的男人。
    靄輕手輕腳走向左邊的牆壁，從袖中拿出一個圓形的器物貼在牆壁上，傾聽起來。他試了幾個位置，找到了最佳的偷聽點，然後示意雲絲瑤過去。
    雲絲瑤將耳朵貼了過去，果然，聲音清晰了很多。
    他們似乎在說鳶夫人生產的事，莫非她已經有喜了？聽到這裏，雲絲瑤露出了微笑：那要恭喜城主了。她想象著詩城主一家的幸福生活，心頭漸漸熱了起來。
    接著峻王子又說到詩韻和哲凜的婚事，原來他們從小便是青梅竹馬。莫非峻王子要為他們主婚？雲絲瑤心下大喜，因為詩宅即將迎來兩件大喜事，她為他們感到高興。
    然後，峻王子的聲音低了下去。
    雲絲瑤將耳朵貼得更緊了。
    “鎏王弟依舊下落不明，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找他，卻始終找不到。還好現在終於找到了聖女大人，而且她也願意在我身邊輔助我。我想，我東塔國的安定強大，指日可待了。隻是目前還有一些亂臣賊子唯恐天下不亂，暗中招兵買馬企圖顛覆王室。不知道詩城主對此的看法是什麼？”
    沒想到峻王子如此直截了當。
    稍一停頓後，是詩歆富有磁性的嗓音：“青婺城是我們東塔國的發源地，這是一塊具有靈性的神聖土地。詩歆很榮幸能成為青婺城主。我愛這片土地，也愛我的子民。所以，我不能允許戰火燒到這裏。”
    原來詩歆最在意的，是他的子民他的城。
    “詩城主果然是一個好城主，不枉你的子民如此擁戴你。作為東塔國的王子，我也期盼戰火不致在我的國土上蔓延。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在這片土地上，還有很多隱患。若不除去，戰火總會燃起。僅憑我一個王子的薄弱力量，恐怕應付不來。”
    峻王子這是在威脅詩歆嗎？
    一陣沉默。
    詩歆開口說：“我不能讓戰火蔓延到我的城池。為此，我願意付出一切。同樣，我也不會為戰爭出一兵一卒。青婺古城雖然城牆堅固，防備周全，但是可用之兵很少，最多隻能用來守城而已。”
    “恐怕這也是拜成主所賜吧？”峻王子似乎在笑。
    “殿下也愛著東塔國的土地和臣民吧？您肯定明白對於百姓而言最大的痛苦就是戰爭。我詩歆就算死，也不想從百姓眼中看到對戰火的恐懼，不想從牙牙學語的孩子口中聽到戰爭這個詞。我知道天下並不太平，但請您原諒我的自私，我不能讓我的城被戰火蹂躪。”
    “城中糧庫14處，儲備了可供城中百姓使用三年的糧食。外城防備甚嚴，城外遍布機關。城中守軍3000，亦農亦兵——”峻王子在細數青婺古城的軍備。
    “殿下！”詩歆驚訝的聲音打斷了他。
    “如果殿下能給我保證，詩歆死而無憾。”
    “你相信我嗎？”
    “殿下是桀氏子孫，自然不會妄言。”
    峻王子笑了，沒想到詩歆竟然用王族的姓氏來壓自己。
    “那麼，我可以以我的姓氏、以王的名義向你保證，戰火不會燒到青婺城。詩城主，你願意接受我的保證嗎？”
    峻王子怎麼可以以王的名義對別人做出保證？說出這句話的他，不是過於狂妄了嗎？雲絲瑤驚訝地看向靄，他的嘴角閃過一絲隱隱的笑。
    “謝殿下。”是詩歆的聲音。
    難道這是一場交易嗎？用和平和王位所作的交易？
    “我會記住你為青婺城的百姓所付出的一切的。”峻王子以一種勝者特有的語氣說。
    不知怎麼，雲絲瑤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靄推了推她，收起了那個金屬器物，低聲說：“談判已經結束了，我們回去吧。”
    在確定院中無人後，雲絲瑤跟著靄回到了她的房間。
    “剛剛他們的談話內容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們做了什麼談判？”雲絲瑤想要再確定一下自己的想法。
    “很明顯，峻王子保證青婺城不會被戰火殃及，而詩歆卻要徹底服從於他。”
    “這樣也好啊，對於詩歆而言，他隻要承認他的王位，他的城就可以免於戰火。”雲絲瑤天真地說。
    靄的嘴角閃過一絲冷笑，說：“到時或許這座城已經不是他的了。他並沒有為自己爭取任何東西，也因此他可能會失去一切。”
    聽他這麼說，雲絲瑤黯然說：“聽你這麼說，也確實如此。詩城主為什麼不提出條件呢？”
    “因為他已經提出了一個幾乎不可能實現的條件。”
    “你是指不被戰火殃及嗎？”
    “沒想到峻這麼容易就答應了。”說著，靄陷入了沉思。
    雲絲瑤問：“這是很難做到的嗎？”
    “當然。”靄點頭說：“現在各城割據的局麵已經形成，很快這個國家將會被戰火染紅。”
    “所以詩城主為了他愛的城，願意付出一切。”雲絲瑤說著，皺起了眉，又問：“可是，峻王子到底會剝奪他什麼？詩城主究竟會失去什麼？應該——不僅僅是城主之位吧？”雖然不希望如此，但雲絲瑤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靄再次冷笑，說：“詩歆活不久了。我很了解峻這個人，對於他不能控製的一切，他都會將其徹底毀滅。他的下一步計劃，恐怕就是逼死詩歆，讓哲凜娶詩韻，繼而繼承城主一位。很可能到時連鳶夫人都不能幸免。如果她沒懷孕就好了。”
    雲絲瑤的心開始絞痛，她問：“難道就沒有辦法救詩城主一家嗎？”
    靄搖了搖頭，說：“詩歆若要自保，隻要答應擁戴峻王子，願意出兵為他而戰就可以了。但是他沒有，也不會。詩歆這個人，雖然不拘小節甚至行事有些叛逆，但人格還是很高潔的。”說完，他低聲笑了幾下，說：“又是一個重情義輕生死的傻瓜。”
    “什麼？”雲絲瑤沒聽清他最後那句話。
    “沒什麼，反正悲劇已經注定。天晚了，我先走了。”說著，靄轉身就要離去。
    “等等——”雲絲瑤拉住了他，說：“如果詩城主就這樣死了，哲凜繼承城主之位，青婺城可能還是免不了被戰火殃及的命運不是嗎？詩城主不過是得到了峻王子的一個口頭承諾而已，他真的這麼相信峻王子嗎？”
    “所以他才搬出了峻的姓氏，讓他以自己的姓氏做出承諾。”靄說：“詩歆所能做的全部，也就隻有這些了。現在他隻能等著把妹妹嫁給敵人，把所有的主動權交給敵人。”
    “為什麼他不反抗？他不是鎏王子派的嗎？”
    “用什麼反抗？”靄輕笑說：“如果口頭上表現出反對峻，他日峻的大軍一定會來掃平這座城；如果武裝反抗，還是會把這座城卷入戰火之中。是他自己把自己束縛住了。”
    “怎麼會這樣？”雲絲瑤搖頭說：“這樣下去對詩韻不是很殘忍嗎？明明應該很幸福的事，卻變成了最殘酷的事。”
    靄輕歎一聲，說：“對於鳶夫人又何嚐不是呢？如果她沒有懷孕，或許還可以保住性命。”
    “為什麼連鳶夫人也要——”
    “如果詩歆不在了，下一任城主應該是他的孩子，而不是妹妹。”靄說：“東塔國的繼承製度就是這樣，任何頭銜都不會傳給同輩人。”
    “這麼說來，為了讓哲凜繼承城主之位，詩韻也是必須要除去的了？”
    “不，”靄搖頭說：“如果她願意，可以將城主之位讓與自己的丈夫，這一點在禮法上是被允許的。”
    聽他說完，雲絲瑤頹然坐下，欲哭無淚。
    靄看著她，問：“你不是想要自由嗎？不是想讓峻也廢除聖女崇拜嗎？為什麼不對他說清楚？”
    雲絲瑤猶豫起來，說：“我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或許等回到王都吧？”
    “這樣就會錯失最佳時機。現在他需要你，你還可以威脅他，等回到王都，你就沒有提出條件的資本了。”靄說：“不要因為我的描述而畏懼他。”
    “不是的，我不是在畏懼他。”雲絲瑤搖頭說：“我隻是覺得，在與他談判之前，我應該先幫助他一下。我寧可相互之間是一種互助的關係，而不是相互威脅的關係。正如你所說的，現在他還需要我幫他得到王位。因為有我在他身邊，或許會有更多人願意服從於他。這也是他帶我繞路途徑五城的原因。我總覺得，現在我站在他一邊，將來他也會為我考慮的。”
    靄輕笑一聲，說：“如果我是詩歆，我會在今夜殺了峻，集結軍隊，舉起反旗。如果他成為東塔王，將是東塔國民之幸。同樣如果我是你，我也將毫不猶豫地站到峻的對立麵。”
    雲絲瑤吃驚地看著靄——他所說的這些事，她連想都沒想過。
    “我……不能這麼做……”雲絲瑤搖頭說。她的頭腦深處一直有這樣一個根深蒂固的想法：反對王權，是不能被允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