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歆來到城門口，跟在他身後的，是人高馬大的塍。看到為首的那個騎在馬上的人後，詩歆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但他還是笑著迎出去，拱手作揖說：“柰將軍，好久不見。”
    來的人是峻王子的近臣，大將軍柰涅。隻見他身披鎧甲，高高瘦瘦，幾縷海綠色的長發從頭盔中散了出來。他輕快地飛身下馬，向詩歆回禮說：“詩城主多禮了！”他身後的那十幾人也都下馬，身手極其矯健，一看便知都是身懷絕技以一當十的高手。
    詩歆做出一個請的動作，說：“柰將軍旅途勞頓，不如先來寒舍休息一下——”
    “不必了。”柰涅有些無禮地打斷他的話，說：“在下公務在身，還需立即趕往洛城。隻是來通知城主，今夜聖女大人和峻王子殿下會下榻在貴府。”
    “聖女大人和峻王子？”詩歆先是一驚，隨即點頭說：“那下官要好好準備一下。”
    “那麼，我話已傳到，先行告辭了。”柰涅說著，又飛身上馬，拱手說：“詩城主保重！”
    “恕不遠送！”
    詩歆目送那一隊人馬遠去，直到馬蹄揚起的沙塵也都漸漸散去。
    “那個人很了不起嗎？怎麼那麼一副德行？”塍站在詩歆身後氣鼓鼓地說。
    詩歆沉默著，之後回頭，對塍說：“你想加入我的軍隊是嗎？”
    “嗯！”仿佛是看到了曙光，塍眼裏放著光，拚命點頭。
    詩歆微微一笑，說：“那麼，我要先考驗你一下。”
    塍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表情，拍拍自己的胸脯說：“我什麼苦都吃過，每天堅持鍛煉，城主盡管出題，所有武器我都會耍！”
    詩歆搖了搖頭，說：“要找一個體格強壯的男子，城中比比皆是，我為何一定要你？”
    聽他這麼說，塍皺起了眉，問：“那城主要考驗我的，是什麼？”
    詩歆把那柄精美的小刀塞進他手裏，說：“不依賴我之名，你能出人頭地嗎？”
    “我當然能出人頭地！”塍自信滿滿地說：“姐夫你還不了解我嗎？我從小便受你和姐姐的悉心教導，就算你們沒有這份自信，我自己也有。”
    詩歆搖了搖頭，說：“能不能出人頭地不是這麼簡單說說就可以的。這樣吧，你隱姓埋名，去邊境從軍。三年後，你若能出人頭地，我就封你做青婺城的統軍副將，如何？”
    “姐夫要我離開青婺古城？”塍猶豫了起來。
    詩歆歎了口氣，背著手往城裏走，一邊走一邊說：“果然還是一個離不開家的孩子啊。”
    “我已經不是孩子了！”背後傳來塍倔強的聲音：“城主想讓我何時走？”
    詩歆停下了腳步，頭也沒回，說：“現在。”
    “現在？”塍吃驚地說：“這也太快了，至少等到明早，還要跟城中的人道別……”
    “道別？”詩歆冷笑說：“你認為你會死在前線，不可能功成名就回來嗎？那幹脆就不要去了。”
    “不是的，姐夫。”塍搖頭說：“我這樣離開姐姐，她會擔心的——”
    “我會跟她說的。如果三年後你能功成名就回來，我們會辦最盛大的宴席歡迎你。”
    塍皺著眉，看著詩歆的背影，感覺此刻的他與以往的他似乎有些不同，於是他問：“姐夫，為什麼這麼著急讓我走？”
    “隻是想試煉你一下，看你離開我們會是什麼樣子罷了。這個試煉，你接受嗎？”
    塍皺眉看著他，雖然他一直令人捉摸不透，但他的這個決定，也未免有些太過突然了。
    “不接受就算了，”詩歆揮了揮手說：“隻是以後，別再跟我提當兵一事。”
    “我去，我去就是了！”塍中了他的激將法，說：“我會投到雋將軍麾下，三年後，功成名就，回來讓你瞠目結舌的！”說完，他咬著嘴唇看著詩歆，似乎在等著他的一句褒獎。
    但詩歆隻是冷冷的說：“不能借我之名。”
    “當然，不會對任何人提起你和姐姐。即使有人問起，我也會否認。我會完全依靠我的能力，成為一員靠得住的大將！”
    這次詩歆終於點了點頭，轉過身來麵對塍，說：“一路保重。”他那刀槍不入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完美的掩飾了他的心情。
    塍的眼中似乎有淚，但他忍住了。他看著詩歆玉色的眼眸，說：“城主，現在我不說感謝你多年養育之恩一類的話，因為以後還有的是機會，我一定還會回來的。到時，我會成為你最得力的副將，保護你和姐姐，保護我們的青婺古城。”說完，塍咬牙轉身離開。
    “等一下。”塍剛走出幾步，詩歆就叫住了他。他拿出口袋裏所有的錢，塞進塍手裏，說：“這個，算我買下了那塊安胎石，就當你路上的盤纏吧。”
    塍把錢揣進懷裏，一句話沒說，轉身走了。
    看著塍的背影漸漸消失，詩歆釋然地呼了口氣。他回到城裏，開始做迎接聖女和峻王子的準備。當把所有工作都安排下去後，他來到詩宅後院，找到了還在刺繡的鳶夫人。
    “夫君，你的臉色不太好？”鳶夫人放下針，擔憂地看著自己的丈夫。
    “峻王子今晚會來，這就意味著我必須表態：支持他還是——”
    “我們沒有其他選擇不是嗎？”鳶夫人打斷他的話，決然說：“況且他已經得到了聖女大人的支持，即位也是遲早的事。我支持夫君堅持自己的主張。以後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接受。”經過一夜的思考，她已經作出決定，不管結局多麼殘酷，她都會站在詩歆背後支持他，和他生死與共。此刻她的決然，倒成了一種灑脫——出於她那超脫於生死的愛。
    詩歆沉默著。
    “夫君還在猶豫什麼？”
    “不支持他，戰火就會燒到青婺古城；支持他，就要反對以前的同盟，反對所有支持鎏王子的人，甚至還要出兵鎮壓曾經的故交。這些事情，我做不到。我不能為了自己的苟活，而背叛曾經堅持的一切，背叛正確的主張，更不能去殘害那些堅持正確主張的人。”
    鳶夫人笑了，她說：“我理解夫君的苦楚，夫君不必再向我解釋。”
    詩歆感激地看著她，拉住她的手，說：“殺身成仁，如今也隻剩這一條路了，但是夫人你——”
    鳶夫人淒然一笑，說：“我自然要跟隨夫君了。”她的眼神告訴他，任何人都不能改變她的決定。
    看她如此堅決，想到即使自己死了，峻王子也不可能放過鳶夫人，詩歆的眼睛竟有些濕潤，他說：“對不起，夫人。我詩歆無能，不能讓你幸福……”
    一直努力微笑著的鳶夫人在看到丈夫淚水的瞬間，那強迫自己表現出的堅強頓時崩塌，她擁抱著自己深愛的男人，卻無法做到不流下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