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山路上顛簸前行。玨駕著馬車，聖女和潁坐在車廂裏。
    聖女在車中小憩了一會兒，醒來時，天已經完全亮了。她看到潁正透過簾子的縫隙目不轉睛地看著玨的背影，眼神中似乎流露出無限的柔情。她想，潁是喜歡玨的吧？銀色的短發，墨綠色的雙眸，幹淨的麵孔……玨確實也是一個美男子呢。而潁呢，薊色直發，躑躅色眸子，除了略微蒼白的膚色，倒也是一位絕色佳人。他們兩人站在一起，會給人一種亮閃閃的感覺吧？聖女突然很想撮合他們——潁的話，應該沒問題；那麼玨呢，他喜歡潁嗎？想到這裏，聖女皺起了眉，因為玨甚至對潁隱瞞了自己的真實姓名。
    “哦，您醒了？”發現聖女已經醒來，潁說。然後她拿出了一些幹糧和水遞給聖女，客氣地說：“隻是一些粗製食物，請見諒。”
    “謝謝。”聖女接過食物，吃了起來。
    不時有晨風將車廂的窗簾吹開，聖女看向窗外，發現沿途的景色幾乎一成不變，總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偶爾有幾個婦人在種田。
    “咦，為什麼總是女人在耕種呢？”聖女問。
    “因為男人們都應招入伍了，他們每年隻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回家。”潁解釋說。
    “這樣的話，女人既要做家務，又要種田，還要撫養孩子，豈不是很辛苦？”聖女皺著眉問。
    潁聳了聳肩，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邊境的守衛工作是不能鬆懈的。男人們出征，是在防止戰火燒到他們的家，也是在保護他們的妻子兒女。離家從軍是他們不得不做出的犧牲，女人們是不會對此抱怨的。”
    聖女皺著眉，無奈地點了點頭，真希望這漫長的戰爭能夠快點終結。
    或許是因為這個話題太過沉重，為了轉換話題，潁突然故作神秘地說：“對了，您知道我們昨夜離開的那個村子為什麼叫做隱窟村嗎？”
    聖女搖了搖頭。
    潁微微一笑，解釋說：“傳說那裏曾是君王的殉葬之地。現在隱窟村的地下，有很多很多隱秘的洞穴。那些洞穴裏，葬著君王生前最愛的女人以及她們的侍女們。”
    “他們真的會用活人殉葬嗎？這太殘酷了。”聖女譴責說。
    “嗯，不過這是古製了。”潁說：“以前，人殉是貴族的特權，現在雖然取消了，但在這個國家，貴族還是有很多不合理的特權的。比如，如果貴族殺了平民，最多賠償一點錢財就可以了；而一旦平民傷到貴族，一般是要殺頭的，有時甚至還會株連他人。”
    “這豈不是很不合理嗎？”
    “是啊。不過這些都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一般百姓都會墨守成規的。”說著，潁歎了口氣說。
    聖女也跟著歎了口氣，說：“不滿於貴族的特權——在這一點上，你倒是和我以前的一個朋友很像呢。”
    “您的朋友嗎？”潁好奇地問：“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聖女微笑著回憶起來：“嗯，她是我在宮中認識的，叫作筱。其實我們認識也沒有多久，但我卻覺得她就是我的朋友，可以生死與共的那種。她是一個性格開朗、說話做事都直來直去的人，很喜歡笑，平時也口無遮攔的。不過後來她因為冒犯了一個貴族，被逐出宮了。或許我今生再也見不到她了。”說著，她不禁憂傷起來。
    “那個貴族真可惡。不過，有緣的人肯定會再相見的。”潁安慰聖女說。
    聖女點了點頭，說：“現在那個貴族已經死了，我也已經不再怨恨她了，畢竟她也是一個可憐的人。”頓了一下，她又不無期待地說：“如果今生還能再與筱相見的話，我一定會非常開心的。”
    “嗯，一定會再相見的。”潁說，“或許她現在也像您一樣，正在某個地方，期待著與您的重逢呢。”
    聖女微笑著點了點頭，雖然並沒有對此抱太大希望，但她確實非常想再見筱一麵，至少讓她知道她平安無事，她就放心了。
    過了一會兒，聖女說：“對了，我覺得你和玨很像戀人呢。”
    聽到她的話，潁突然雙頰緋紅，立刻反駁說：“怎麼會，和玨醫生？潁連想都沒想過。”
    聖女“嗤”地笑出了聲：“我看你們很像呢。”
    潁的雙頰更紅了：“您誤會了，這種事，該怎麼說呢？”說著，她赧然低下了頭。片刻沉默後，她不無憂傷地低聲說：“玨醫生心中其實另有其人。”
    聽了她的話，聖女驚訝地問：“誰？你認識嗎？”
    潁搖了搖頭，傷感地看向玨的背影，說：“那個人在他心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他似乎隻是為了那個人而活著。我覺得，那個人占據了他全部的愛，也是他存在的全部意義。他的生命，隻是因為和那個人相關的某件事而延續著——這就像是他的使命一般。是的，他是一個有著強烈使命感的人。”
    “使命？”聖女重複著這個詞，突然想到玨曾提到的喆氏一族的使命。
    潁點了點頭，說：“相處久了，您就會發現。”
    “或許隻有真正關心他、在乎他的人才會發現這一點吧？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活著的使命，這與一個人的感情歸屬似乎並無關連。”聖女說。
    然而潁卻搖了搖頭，隨即轉移話題說：“每個人都有自己活著的使命，那麼遙的使命是什麼呢？”
    “我嗎？”被她一問，聖女不知該如何回答，想了一會兒，說：“以前，我的使命隻是祈禱；現在，我希望通過祈禱以外的途徑，來實現人們的幸福。”
    潁看著她，不無期待地說：“希望您能完成這個使命。”
    “那麼潁呢，你的使命又是什麼？”聖女饒有興趣地問。
    潁微微蹙眉，看向窗外，似乎是在思索。過了一會兒，她說：“我希望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沒有戰爭，沒有貴族，沒有特權，所有人都能幸福地活著。我沒有使命，隻有這樣一種向往。”
    “這是我們共同的向往呢。”聖女笑著說。
    這時一陣風吹過，吹起了馬車前麵的簾子。聖女看過去，正看到玨的清瘦的背影——他銀色的短發利落純粹。她為潁的愛情歎了口氣，隨後說：“我們這樣趕路，還要多久才能到達邊境？”
    “兩天就可以了。”潁回答說。
    兩天……時間好短暫。聖女突然感到一種不安——前路未定，而她又遠離了最親近、最可靠的人。兩天後，她將麵對些什麼？未來，將會發生什麼？她可以像信賴珺大人那樣信賴喆凜嗎？還有，至今未能恢複的那段記憶裏如果隱藏了殘酷的事實，她該如何承受？許多疑問一齊湧上心頭，令她感到前路漫漫，艱難險阻，但她並沒有因此而退縮。她早已想到將來可能會遇到很多困難甚至危險；她也早已下過決心，不會因此而動搖——既然已經決定走上這條路，她就會義無反顧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