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香滿園。筱坐在窗邊，手中捧著的是塔神教近一年來的人事變動記錄。她蹙眉凝視著一個名字良久，最後不由得歎息起來。
    “女人不可以歎息，歎息是會變老的。”院中響起一個男子慵懶的聲音。
    筱抬首，看到了那個幾日前被她救起的男子。他的麵色還有些蒼白，但身體應該已無大礙了。畢竟醫生說，他倒在路邊的原因隻是幾日沒有進食，卻喝了太多酒。
    筱微微一笑，放下記錄，對他說：“看來你的身體已經恢複了，緗斫。以後不可以再喝酒了。”
    “哎呀呀，這可不行，離開酒我一定會死的。”緗斫笑著說：“不過我向你保證，以後不會喝醉就是了。”
    筱笑了：“一旦喝起酒來，你怎麼知道有沒有喝醉？恐怕等你醉了也還說自己沒醉呢。”
    緗斫也笑了，他說：“這點首領放心，我緗斫酒量很好，至今還沒有喝醉過。”
    筱啐道：“你沒醉怎麼會倒在路邊人事不知？看來我的忠告白說了。”
    “當然不是。”緗斫一本正經地說：“以後我每次喝酒，都會想到首領的忠告，然後每次都會少喝一杯的。”
    筱看著他搖了搖頭，微笑說：“真是拿你沒辦法。”
    緗斫沒再說什麼，走近她，認真地說：“首領，謝謝你救了我，也謝謝你允許我入教。”
    筱笑說：“擁有同樣信仰的人就應該團結在一起不是嗎？這樣我們才會更有力量。”雖然這樣說，但允許他入教的真正原因，隻是她發現他已經無處可去。
    緗斫看出了她眼神中的同情，卻假裝沒看到，問道：“但是教內人多了，總會有分歧不是嗎，首領？”
    “分歧是不可避免的，隻要這種分歧不致阻礙我們的大業就可以了。調和分歧，也是我這個首領必須做的事。”筱嚴肅地說。
    緗斫看著她疲憊的雙眼，問：“我想剛剛您正在為一位聖徒煩惱吧？”
    “為什麼這麼說？”筱問。
    “雖然加入塔神教隻有幾天，但我已經聽說了很多關於那位聖徒潁的事。我知道兩天前發生過一次私鬥，據說是聖徒潁的門徒與其他幾位教眾因為意見不合而導致雙方拳腳相加——”
    “這些事情你不要多管，也不要妄加評論。”筱打斷他的話，說：“你隻要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就可以了。聖徒潁其實是一個擁有比我們任何人都更加堅定的理想的人，她所收的每一個門徒也都如此。雖然在某些人看來，他們可能有些極端。”
    緗斫知道筱隻是在敷衍他，他搖了搖頭說：“她確實有很堅定的理想，但是據我所知，她的理想應該是得到更多的權力吧？”
    聽到他的話，筱知道緗斫已經知道了很多，不能再敷衍他了。她不想跟剛入教的他討論這個話題，於是轉而問道：“那麼你的理想是什麼？”
    “重組這個腐壞的世界。”緗斫不假思索地說。
    “重組？”
    “毀掉再重新組合。”
    筱搖了搖頭，說：“我不喜歡你的理想，殺戮會很重。”
    “但結局會更美好。”緗斫說，“這個世界已經腐壞，不可能被拯救了，首領。”
    “隻要你想，總會找到方法的。”筱堅持說。
    緗斫看著她，意外地說：“首領其實是個很善良的人。教內關於你的傳說，大多不符。”
    筱笑了：“傳說什麼的，終歸隻是傳說。我是個怎樣的人，你也並不了解。”
    緗斫知道筱還沒有完全信任他，也不想讓他幹預教中事務，於是他沮喪地笑了笑，最後提醒筱說：“首領，你再這樣放任她不管，遲早會被她的野心吞噬的，到時教主大人的塔神教也將不再純粹。現在她的勢力正在不斷膨脹，基本上已經掌握了塔神教的西塔支部——”
    “這些你是聽誰說的？”筱表情嚴肅地問。
    “不是道聽途說，是我自己的看法。”緗斫坦然說。
    “你有很好的觀察力。”筱以讚賞的眼光看向他，微笑說：“謝謝你的提醒，我知道目前的形勢。隻是枝頭上的麻雀如何群聚，它們始終隻是一群麻雀而已；真正翱翔天際的，是鷹。她有致命的局限，就是她的氣度和眼界。放心，我有把握控製好一切。”
    “您認為自己是鷹嗎？”緗斫饒有興趣地問。
    筱搖了搖頭，說：“我沒有那種能力。我隻是幫助雄鷹翱翔天際，助他維持秩序而已。”
    有一瞬間，緗斫從她眼中看到了黑暗。他知道麵前的這個女人也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決絕。他微微一笑，說：“你知道一切、能夠掌控一切，我就放心了。”
    緗斫走後，筱再次翻開了那本記錄，沉思了一會兒，拿出一張紙片，抄錄了幾個名字，然後用紅筆在每個名字上打了個叉。待字跡幹後，她將紙片小心折好，走入院中。看四下無人，她將紙片放入一隻信鴿的信筒中，放飛了那隻信鴿。
    為了教主最終的理想，有些人不得不死，哪怕是忠實的教眾。她這樣想著，為自己剛剛所寫的暗殺名單上的人們歎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