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塔之巔篇 卷七 冥藍之君 第057章 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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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了,烏雲在天空中疾走。
王宮的宮牆上,深藍色的王旗在充滿血腥味的風中獵獵作響,將勝利者的高傲傳達給在場的每一個人。
戰爭的喧囂已經停止。年輕的西塔王戰在王宮南門的宮門上,望著城下幾千的屍體,麵無表情。而站在他身後的珺大人,眼神裏卻滿是悲痛和憐憫。血的味道,焦屍的味道,不斷刺激著他們的嗅覺,讓他們又回憶起三年前那一幕幕慘絕人寰的畫麵。那場戰爭帶走的,除了逝者的生命,還有生者的安寧。所以說,經曆過戰爭的人的靈魂,都是殘破不堪的,因為他們背負了太多。
“珺,派人盡快把這些屍體搬運到西郊焚化。”王下令說。
“是。”珺大人說完,對身後的幾個人揮了揮手,他門便點頭下去了。
王又看了一眼宮門內幾具守衛的屍體,說:“對於在這次戰鬥中犧牲的我軍將士,撫恤金要是以前的兩倍。至於虞氏和樂氏——”王想了一下,說:“這次孤破例對他們寬容,將他們貶為庶民,查封所有財產。”
聽到王的話,珺大人微微蹙眉,進言說:“陛下,依微臣所見,您不妨借此機會在百姓心中樹立起更加慈悲的形象。”
“樹立起更加慈悲的形象?”王疑惑地看向他。
珺大人解釋說:“陛下,依微臣所見,不如對在這次戰役中亡故的所有士兵的家屬,均發下撫恤金;逃跑的人,重新召回歆藍將軍麾下,既往不咎;而虞氏和樂氏,則從輕發落——畢竟他們都是我西塔國很有權勢的貴族,跟很多其他貴族也都有姻親關係;另外,您不妨宣告天下,今年賦稅減半,以爭取民心。”
王有些猶豫:“這些叛軍,如果不殺一儆百……”
珺大人笑了,他說:“陛下,您隻要借這次事件之名,收回貴族的軍隊就可以了。沒有了軍隊的貴族,是不能興風作浪的。而您寬大的處理,必定會使您得到更多的支持,樹立起寬厚仁德的形象。”
看王還在猶豫,珺大人又說:“陛下,難道您還想繼續做所謂的冥藍之君嗎?”
“什麼‘冥藍之君’?”王從未聽說過這個稱謂,疑惑地看著他,問道。
珺大人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陛下,恕微臣直言,因為蒼巴的那場戰爭,百姓都把您的軍隊看成是冥界的幽靈之軍;而您的將領,又全部佩戴鑲有藍色玉石的寶劍,所以,您自然就是冥藍之君了。這是百姓們畏懼您才給您取的民間稱謂。然而,僅有威並不足以治國;您還必須以德服人。”看到王有些生氣,有些不屑,珺大人又補充說:“陛下,因為蒼巴屠戮,致使歆藍將軍名聲很不好。凡是主動從軍的人,幾乎全部投在了黧鷙麾下,沒有人願意加入冥藍軍。雖然人們都認為冥藍軍所向披靡,但是他們也都認為,一旦加入了冥藍軍,就喪失了人性,成了冥界的幽靈,甚至還有很多人把加入冥藍軍當做恥辱,而那些不得不加入的人,也總是找機會逃走。這樣一來,歆將軍也很辛苦。”
聽他提到歆藍,王的表情才又柔和了下來。他點了點頭,說:“關於逃兵這件事,孤也聽歆藍提起過。歆藍的辛苦,孤是清楚的。隻是那次在蒼巴,孤也是不得不作出那樣的決定,這些年來也難為他了。”
“陛下——”珺大人並不確定王的想法。
王看了他一眼,終於說:“珺,這次的善後工作,就全權由你負責吧。”
珺大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說:“是,謝陛下。”
王看了他一眼,隨後望向天邊蒼茫的雲。過了一會兒,他說:“歆藍已經回邊境去了吧?”
“是的,陛下。”珺大人不解地看著王,不知道他想說什麼。讓歆藍去追擊黧氏餘部,不正是他的命令嗎?
王輕歎一聲,說:“孤打算以後不再讓歆藍領兵了。冥藍軍應該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而且最近歆藍的身體狀況也不太好。”
珺大人看著王憂傷的神情,知道歆藍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沒有說話。
“歆藍和孤從小一起長大,他一直在背後支持著孤,而孤卻沒有什麼能給他的。現在,他為了孤,竟背了罵名,孤於心不忍。如果可以的話,哪怕犧牲一切付出所有,孤也希望能夠把他留在孤身邊。孤真的很想知道,孤還能為他做什麼?”
王的悲哀感染了珺大人,他歎息說:“陛下,僅僅是您的這一想法,就足以令歆將軍感動感恩不盡了。”
王憂傷地搖了搖頭,然後他試探地問:“珺,如果孤讓你接替歆藍,帶兵去邊境,你願意嗎?”
“臣領命。”珺大人鏗鏘答道。他知道王的意圖——王想讓他接手歆藍的冥藍軍,並將其轉變為另一支更加強大的軍隊。他想,他可以勝任。他等王的這句話已經等了很久了。
“你能跟東塔國的人交戰嗎?”王遲疑地問。
珺大人莞爾一笑,堅決地說:“請陛下相信我。如果做不到,臣以死謝罪。”
王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那就委屈你了,珺。你的軍旗上不必寫孤的名字,就寫你的名字吧。該換的都換掉,以後我西塔國將不再有冥藍軍。”說完,王看向珺大人碧藍色的眸子,鄭重地說:“這一切就拜托你了,珺,做不到也要做到。”
“是,陛下!”珺大人領命躬身行禮,王扶起了他。
“陛下希望微臣何時動身?”珺大人問。
王想了一下,說:“等歆藍的捷報傳來之後吧。這個時候,前線不適合更換主帥。”
“是,陛下。”
“珺,你真的願意為孤進攻西塔國嗎?”王再次問道。
“臣不是為了陛下,而是為了天下蒼生。”珺大人直截地說。
王看著他,輕笑一聲,隨後眉頭微蹙,問道:“那麼依你看,孤用你做帥,與東塔國的那個人相爭,勝算有幾成?”
“如果他得到聖女,我們的勝算,將不足五成。”珺大人並沒有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
聽他這樣說,王有些生氣,他說:“即使這樣,如果聖女期望,你還是會把她送回去的吧?”
珺大人看著王慍怒的樣子,依舊點頭說:“如果聖女大人期望的話。陛下,請您原諒臣的自私,隻是聖女——”
“夠了。”王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他歎了口氣,說:“你想說我們都欠她很多,是嗎?你想說現在該是我們償還她的時候了,是嗎?這隻是你的想法,珺。三年前發生的那件事,不是孤的錯,更不是你的錯。我們都沒有錯。”王雖然這樣說,但這些話甚至都不能緩解他自己心中的自責,更不用說珺大人了。
珺大人垂首佇立,默然不語。他感到冷風吹打在自己那襲白衣上,寒氣入骨。似乎是不經意提起的過去,卻又在心頭那道裂開的傷口上刺了一刀。
王蹙眉,知道這樣隻是往還沒有愈合的傷口上撒鹽,便沒再說話。其實在他心中,蒼巴屠戮一直都是一道滴血的傷口,而那之前的那件事——關乎聖女的那件事,則是那場屠戮的起因。他永遠都不能原諒自己曾經的疏忽,他知道珺大人也一樣。雖然在這三年裏,他們兩人都曾嚐試用各種方式安慰自己、安慰彼此,撫平創傷,但是一切都以失敗告終。隨著時間的流逝,傷竟越來越痛,因為在他們看來,那是不可原諒的罪孽,無法彌補。
“陛下……”珺大人欲言又止。
王舒了一口氣,說:“也罷,不過是區區一個聖女。如果她失蹤了,孤不會怪罪你的。”
珺大人微笑了,“微臣知道,陛下雖然表麵上有些粗暴,但您心中,實際上和微臣一樣,也是希望聖女大人能夠得到幸福的,也是希望能夠對她做出補償的。”
“孤從未這樣想過。”王板著臉說。
珺大人笑了,卻沒再說話。
片刻沉默後,王看向珺大人,眼中燃著鬥誌,他說:“珺,孤認為你的分析並不準確。即使那個人得到聖女,孤也不會敗給他。你還不了解孤,珺。孤是不會失敗的,孤一定會贏給你看。”
珺大人以欣賞的目光看向王,說:“當然,陛下,臣並不了解您真正的實力。臣相信最終勝利的人一定是您,這也是臣當初選擇留在西塔國留在您身邊的原因,因為臣知道,不管情況如何惡劣如何危急,您總有方法轉危為安,反敗為勝。”
“不,你又錯了,珺。”王高傲地說:“孤不需要轉危為安,反敗為勝,因為孤根本就不會陷入困境或被逼到絕境。相反,他最好具備這種能力,這樣孤才不會覺得無趣。”
珺大人看著麵前年輕高傲的王,再次微笑了。想到自己遠在東塔國的那位故交,雖然有些不安,但他並沒有後悔自己當初作出的投靠西塔國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