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拿著七彩紗衣走在前麵，疾行如飛。珺大人緊跟在他身後，右手捂住胸口，鮮血還在外滲。最近王一直住在東後宮的儀苑。看他行進的方向，應該便是前往那裏了。
    一路上王一句話也沒有說。到達儀苑的正廳後，他才站定。珺大人跟在他身後，知道他正在生氣。這種時候，最明智的選擇就是沉默。
    王站在大廳的正中，似乎是為了疏導自己的怒氣似的，長呼了一口氣。然後他轉過身來，怒視著珺大人，二話不說，突然抽了他一個耳光。
    珺大人立刻跪了下來。
    王低頭看著他，語氣有些蒼涼地說：“你令孤很失望，珺。”
    “珺知罪。”珺大人順從地說。
    “你不知罪！”王生氣地吼道。
    “是，請陛下降罪於我。”珺大人依舊毫不爭辯。
    王看著他，歎了口氣，對著門外喊道：“來人！”
    一個侍衛走了進來，向王行禮。
    “傳禦醫，珺受了劍傷。”王說。
    “是！”侍衛看了珺大人一眼，便下去了。
    “謝陛下。”珺大人感激地說。
    “你起來吧，自己找個地方坐下。”王的語氣緩和了些。
    “謝陛下。”珺大人捂住傷口，在一邊坐了下來。他看向王，王手裏還拿著那件紗衣，似乎正用力握著。
    “陛下感到恐懼了嗎？”珺大人柔和地說。
    王搖了搖頭，言不由衷地說：“有什麼可以令孤感到恐懼的事情嗎？”
    “有人知道了您的秘密。”珺大人直言道。
    王的臉色變得鐵青了——宮中密道，向來隻有王才知道，然而如今卻有人在密道中來去自如，甚至還把他的秘密翻了出來，他不僅感到憤怒，更感到恐懼——他的敵人似乎已經掌握了他的一切，隨時都可能給他致命一擊。他必須做好防禦，並準備反擊了。
    珺大人知道他已言中要害，於是繼續說道：“我們都知道，這件紗衣是嵐瑄瑒聖女大人的。雖然您沒說，但我想您或許把聖女大人的屍體藏在這宮中的某個地方了吧？現在，有人知道了她的所在，並取走了這件紗衣。”
    “珺，孤最討厭你的一點，就是你總能分析出孤真正的想法，說出孤最不想聽的話。這是你和矞孜最大的不同——矞孜也能想到孤真正的想法，但他卻會說出孤最想聽的話。”王看著珺大人，眼神中流露出賞識和憐惜，繼續說道：“孤知道做出這件事的人，絕對不是你；至於矞孜——即使有人說這件事是他做的，孤也不會吃驚。”
    珺大人點了點頭，說：“如果是他做的，我就放心了。”
    這時侍衛傳報，禦醫來了。
    王讓禦醫進來為珺大人包紮傷口，傷口並不深，可見王當時還是很有分寸的。在這段時間裏，禦廚也端上了甜羹。王一邊品著甜羹，一邊等禦醫為珺大人包紮傷口。同時，他也在整理思緒，製定計劃。
    禦醫走後，王對珺大人說：“這件紗衣本應在宮內的密道裏。對於有人熟知宮內密道一事，你可有什麼看法？”
    珺大人皺起了眉。聽到密道，他便已經猜到幕後的那個人是誰了。但他並沒有立刻說出那個人，隻是推測說：“微臣以為，發現紗衣的那個人應該是矞孜矞大人。而且，他是因為知道了什麼，出於善意，才借聖女之手，給了您這樣一個警告。”
    “哦？為什麼一定是矞孜？”王疑惑地問。
    “不可能是針對您的人，陛下。因為這次的事件並沒有對您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隻是一個小小的警告而已，甚至我們可以將它理解為善意的提醒，告訴您您正處在危險之中，敵人知道了宮內密道。如果是針對您的人的話，他們一定會利用密道做出對您更加不利的事情的，絕對不會在行動之前打草驚蛇，暴露他們的底牌。”珺大人分析道。
    王點了點頭，說：“說得有道理。如果是孤的話，孤便會利用密道偷襲王宮。繼續說，為什麼一定是矞孜？”
    珺大人猶豫了一下，然後說：“臣在幾天前見過一個人，那個人叫做素憬。”
    聽到“素憬”這個名字，王的臉色變了，他喃喃說：“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這個姓氏的人活著嗎？孤還以為，在最初政權的交替中，他們已經被滅族了……”
    珺大人的眼神變得悲涼了。他知道自從他說出素憬這個名字，他就背叛了過去的一切，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了。雖然他早已有了這種覺悟，但這個時候，他還是感到很傷感。他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背棄了過去所有，等待他的結局，已經注定了。
    “陛下，素憬現在是塔神教的教主，他的目的是什麼，陛下一定很清楚。因為他的姓氏，他知道宮中的密道也不奇怪。”珺大人繼續說道。
    “塔神教？”
    “塔神教是一個很神秘的宗教，十幾年前創立於東塔國，近年來在西塔國也有了一定的發展。他們的教義是建立在塔神崇拜和聖女崇拜的基礎之上的，所以叫做塔神教。”珺大人解釋說：“他們擁有大量的信徒，是一個擁有武裝力量的宗教。知道他們的教主是素憬後，臣已經下令在西塔國境內取締這個宗教了。幾天前臣曾將關於這件事的奏章上奏於您，但您可能還沒有看到。”
    王點了點頭，又問：“他和矞孜有什麼關係？”
    “據臣所知，他和矞大人有秘密往來。”
    “矞孜竟然會背叛孤？”王似乎並不相信。
    珺大人搖了搖頭，說：“不，陛下，矞大人應該並沒有背叛您。我想他們兩人應該隻是利益上的往來。關於這一點，臣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憑這幾年來對矞大人的認識，應該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
    王點了點頭，隨即微微蹙眉，說：“可是，矞孜一定出賣了什麼，才換來密道的信息吧？”
    珺大人微笑了，說：“憑臣對矞大人的了解，如果是很重要的東西的話，他肯定是不會出賣的。矞大人絕對不會做虧本的生意。”
    王微微一笑，他也很了解矞孜的性格，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占矞孜的便宜。
    沉默片刻後，王歎了口氣，說：“你們兩個，都很令孤失望，尤其是你，珺。為了屈屈一個東塔的聖女，你竟然——竟然……”
    “陛下，她是最後一位聖女了。”珺大人的語氣竟然罕見地激動起來。
    王看著他，想到了三年前的事情，無言以對。
    “無論怎樣，臣都會保護聖女的，請陛下恕罪。”珺大人堅決地說。
    王已經厭倦了這個話題，他很厭惡珺大人對於聖女的這種固執的堅持，於是他轉移話題說：“依照你剛剛的分析，這件事看來是矞孜借聖女之手警告孤，但又何嚐不是他借孤之手除去聖女呢？”
    “這種一箭雙雕的事，確實很符合矞大人的行事風格。”珺大人承認道。
    “那麼，你會怎麼做？”王這樣問，是想知道他會不會為了聖女報複矞孜。雖然不確定矞孜是不是真的想要除去聖女，但至少他應該是不在乎聖女的生死的。
    “臣不會做什麼，在這種時候，請陛下放心。”珺大人強調了“在這種時候”，是因為他知道現在是關鍵時期，對於即將發生的叛亂，王應該已經製定好了一整套計劃，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成為王的棋子，在這種時候，他不能隨便出手。
    王安心地點了點頭，說：“這麼說來，這件事幕後的那個人，應該就是矞孜了。珺，你和矞孜都是孤身邊不可或缺的人才。孤雖然對你們兩個都很失望，但是孤會給你們將功補過的機會的。”
    “謝陛下。”珺大人誠惶誠恐地說行禮說。
    “那麼，說說你是怎麼認識那個素憬的吧？孤這次的對手，應該就是他吧？”王說。
    “回陛下，我與素憬，本是故交。但是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您一邊的。”珺大人隻說了這幾句話。
    王看著珺大人，對於他的回答，似乎有些不滿，但還是說道：“好吧，孤知道又涉及你不願提及的過去了。也罷，孤相信你，珺。”
    “謝陛下。另外，我早已在集結兵力，如果他們選擇進攻王宮，我可以抵禦一段時間，至少可以等到歆藍大人的救援。”珺大人自信地說。
    “看來這次用黧鷙釣到了一條大魚呢。”說著，王的嘴角微微上揚，不無興奮地說：“如果不認真對待的話，或許會船翻人亡的。”
    “是。”珺大人點頭說：“陛下布局精妙，運籌帷幄，原來早就想到了利用黧鷙這枚棋子的策略。微臣愚鈍，最近才明白您這次帶他回王城，便是為了誘敵深入、全麵伏擊。以前，臣看事情看得不夠透徹，也不夠遠。”
    王笑了，擺了擺手說：“不，你隻是這段時間看得不夠透徹也不夠遠而已。因為這段時間，你心裏想的全是一些無聊之事，而且是不該去想的事情。”
    珺大人寬慰地笑了。王這樣說，是不是已經原諒了他盜取龍丹一事？看著麵前這個剛滿二十歲的年輕而美麗的王，他再次跪了下來，由衷地說：“為陛下效力，是珺此生最正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