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塔之巔篇 卷四 寂寞花海  第035章 右輔大臣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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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慵懶的午後,聖女正一人閑坐在寢宮,突然侍衛稟報,右輔大臣黧鷙來訪。想到他是第一個發現自己的人,聖女匆忙讓侍女將他帶到正廳,並泡上了上等的好茶。
    黧鷙進來後,恭敬地向聖女行了禮。在看到他的瞬間,聖女便呆住了——他的頭發,竟然是黑色的!但聖女隨即就發現,他的眸子是赤紅色的——如火如血的赤紅色。她笑自己的天真,怎麼可能在平原上遇到其他聖女族的人呢?
    “黧大人,請坐。”她柔和地說。黧鷙給她的第一印象非常與眾不同——他清瘦而強健,雖然還很年輕,但可以從他臉上讀到一種滄桑,那是血與淚的滄桑,是戰爭刻下的烙印。
    “謝聖女大人。”黧鷙說著,坐在了她的對麵。他敏銳地捕捉到了聖女剛剛驚訝的神情——這種神情,幾乎可以在每一個第一次見到他的人的臉上捕捉到。於是他說:“聖女大人見到我的發色時一定很吃驚吧?不錯,我和您一樣,都擁有黑色的直發。也正因為如此,才有傳說把黧氏看做是最接近神的一族。不過我與您的相似點僅此而已。我的瞳孔是赤紅色的,而且我也沒有蔚藍色的指甲。”
    聖女點了點頭,說:“黧大人說的是,剛剛我想多了。對了,雖然不知道我是如何到西塔國的,但是謝謝你在邊境救了我。”
    聽到她的話,黧鷙突然露出一副懷疑的神情,隨即吃驚地說:“哦?難道他們沒有告訴您您是怎麼來到西塔國的嗎?難道您已經忘了——”說到這裏,他的話戛然而止。
    “黧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聖女看著他赤紅的眸子,開始懷疑自己似乎被隱瞞了很重要的事情。
    “難道,您失憶了嗎?”黧鷙看著她,露出一副失落的表情。
    聖女點了點頭,微微皺眉,問道:“黧大人,你剛剛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是怎麼來到西塔國的?”
    黧鷙皺著眉想了一下,然後歎了口氣,說:“聖女大人,作為一個西塔國人,這些話我本不該說,但是到了現在這個危急的時刻,為了天下太平,為了這世間的蒼生,我又不得不說。”說著,他露出了一副為難的神情,繼續說道:“一個月前,陛下把您從東塔國虜來,本打算挾持您強攻東塔國,但您卻在某人的幫助下逃脫了。我本以為您已經成功逃回了東塔國,但沒想到不久之後您卻被再次捉了回來。第二次被捉回的時候,您已經奄奄一息,性命垂危,所以歆將軍才不得不派人將您快馬帶到京城救治。”
    “不是的,他們並不是這樣說的。”聖女一邊搖頭一邊說:“他們說並不清楚我是如何來到西塔國的,是你在曦水河畔發現了奄奄一息的我,所以後來我才會被帶到西塔王宮救治。他們說並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出現在西塔國——”聖女說著,內心在矛盾地掙紮。至今已有太多的‘真相’和猜測出現在她麵前,她不知道該相信什麼。
    “這樣說的人,恐怕是珺大人吧?”黧鷙的嘴角閃過一絲輕蔑的微笑,說:“他曾經是陛下的軍師,雖然若論行軍打仗,運籌帷幄,連我這個主管軍事的右輔都敬他三分,但他始終是陛下的近臣,對陛下惟命是從。在這一點上隱瞞聖女,也是情有可原。”
    “不,珺大人不會騙我的。”聖女爭辯道。
    “為什麼?為什麼聖女大人如此相信珺大人?”黧鷙看著她,不解地問。
    聖女低下了頭,如果說是憑直覺,似乎太可笑了。她隻能說:“不管怎麼說,我就是相信他。”
    聽了她的話,黧鷙輕笑起來,說:“看來今天我又多嘴了。既然聖女大人對珺大人如此信任,我也就沒必要再說什麼了。不過,這個宮裏最不會騙人的就是陛下了。從他的眼神,您應該早就猜到一切了吧?”他注視著聖女的眼睛,目光犀利如刀。
    聖女站了起來,踉蹌後退了幾步,冷汗淋漓。她搖頭說:“不會的,陛下的眼神,很,很——”她說不下去了,如果隻是根據王的眼神推測的話,她一定會相信黧鷙的話的。
    “很直接很傲慢很暴戾很凶殘。”黧鷙接下去說。
    看著他咄咄逼人的目光,聖女強迫自己搖了搖頭。
    黧鷙放鬆了表情,以退為進,微笑說:“算了,不管聖女大人信不信,既然已經說了那些話,我就索性把一切都告訴您吧。反正我隻是名毫無城府的武將,最不擅長那些計謀算計一類的事了。”他直視著聖女的雙眼,接著說道:“或許您已經知道了,我並不讚同與東塔國交戰。我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和平的方式來結束這場延續了千年的戰爭。然而陛下卻堅持用武力征服東塔國,因為現在東塔國國內大亂,正是最好的時機。近幾年來,我因與陛下意見相左而備受冷遇。然而盡管如此,因為出身於武將世家,我還是掌握著西塔國過半的兵權的。自從您被陛下抓到西塔國後,我一直在尋找將您送回東塔國的機會,以緩解兩國之間的矛盾,可惜一直沒能找到。”
    “現在東塔國國內大亂嗎?”聖女擔憂地問。
    黧鷙點了點頭,歎息說:“連年戰爭,民不聊生。東塔王駕崩後,因為聖女被擄,王位繼承人鋆王子不能舉行大典繼承王位,時間久了,很多城邦的城主起了反心,起事反對他,人民飽受戰亂之苦。”
    “怎麼會這樣?那麼我要趕快回去才行。”聖女皺著眉低聲說。
    黧鷙的嘴角微微上揚,繼續說道:“還好這次陛下百密一疏,帶我回宮,我便有機會見到您了。本以為他會將您囚禁起來,以免您再次逃跑,沒想到您竟然好好地生活在這宮裏。見到您後才明白,原來您已經失憶了。這樣也好,便免了您的牢獄之苦。”
    “等等,黧大人,請你不要再說了。”聖女對他擺了擺手,說:“你知道嗎?你正在改變我失憶之後頭腦中重新建立起來的一切——我所知道的事情,我所信任的人,都被你顛覆了。”
    黧鷙輕歎一聲,說:“或許您一時還不能接受全部事實。我也隻能期待您盡快恢複記憶了。如果您的記憶恢複了,或者,哪一天您決定相信我的話了,請一定告訴我。我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將您送回東塔國,以作為我們兩國交好的基礎。”
    聖女看著黧鷙,他的眼神很誠摯。她點了點頭,說:“好的,謝謝你,黧大人。”
    “聖女不必客氣。”說著,他站起來,準備離去。
    “黧大人,能再跟我說一下東塔國嗎?”聖女看著他,以請求的語氣問道。
    黧鷙微微一笑,再次坐了下來,說:“傳說在東塔國,聖女參加重要儀式的時候都會穿著傳統的白色衣裙。這與我們西塔國不同,西塔的聖女是身披七彩紗衣的。如果哪一天能看到您和我們的聖女嵐瑄瑒身穿華服相對而立,為兩國結下永久和約,該有多好。”說著,他的神情黯淡了下來:“可惜我們西塔的聖女大人在三年前突然失蹤了。”
    看著他黯然的神情,聖女猶豫著該不該告訴他嵐瑄瑒已經死了。
    “其實我很讚同你的想法,我也希望我們兩國能夠和睦相處。”聖女說著,看向他的雙眸。然而不知為什麼,他火紅的眸子,突然令她感到了危險。她下意識地低下了頭,似乎有什麼不好的記憶呼之欲出。
    黧鷙看出了她表情的變化,問道:“聖女大人,您不舒服嗎?”
    “不,不是的。”聖女搖頭說。
    “聖女大人剛剛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一個怪物似的。”他半開玩笑說。
    “怎麼會?你長得那麼好看!”話剛出口,聖女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
    然而黧鷙卻笑了起來,說:“多謝聖女大人讚揚。以前,也有一個絕美的女人,對我說過類似的話。她曾是我的未婚妻。”說著,他看向別處,仿佛是在回憶過去。
    “曾是你的未婚妻?那她現在——”
    黧鷙看著窗外,片刻之後,才低聲說:“或許您已經聽說過她了,她就是黛杳公主。雖然先王已將她許配於我,但我卻沒有那麼榮幸能夠娶到她。”
    想到早逝的絕代美人杳公主,聖女不無憂傷地說:“對不起,我讓你想到了那麼憂傷的往事。”
    黧鷙強顏笑道:“沒關係,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
    聖女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卻還是感到他的眼中似乎燃著一團危險的火。
    “聖女大人應該也有自己喜歡的人吧?”黧鷙突然問。
    “我——我不知道。”聖女搜索著自己的記憶,然而記憶一片空白。
    “他應該遠在東塔國吧?”黧鷙猜測道。
    “遠在東塔國……”她重複著他的話,淚水無聲地滑落。為什麼會流淚呢?眼淚婆娑中,她似乎看到了輕撫她頭發的禊哥哥;還有,被她遺忘了的某個人;以及,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是約定嗎,還是承諾?
    突然的腳步聲,打斷了聖女的思緒。
    門外侍衛通報,珺大人來了。
    “請讓他進來。”聖女對著門外的侍衛說。
    黧鷙站了起來,低聲告辭說:“聖女大人,您何時有空,隨時歡迎您來找我,我就住在仲翠宮。那麼,我不打擾您了。”
    聖女點了點頭,他行了一個告別禮,便匆匆離去了。在黧鷙與珺大人擦肩而過的瞬間,聖女注意到了珺大人令人戰栗的目光。他雖然在微笑著,但那眼神,比他看向矞孜時還要冰冷。
    “聖女大人,您流淚了。”黧鷙走後,珺大人溫和地說。
    “不,沒什麼。”她微笑著說,努力掩飾自己心中的不安、懷疑與恐懼。
    “黧鷙可能很危險,請不要相信他的話。”珺大人開門見山地說。
    聖女看著他,有些失望地說:“珺大人,為什麼你不讓我相信黧鷙的話?你知道他會對我說什麼嗎?請不要再對我說類似的話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該相信誰了。你讓我不要接近陛下,不要相信矞孜,也不要相信黧鷙,那麼,我還能相信誰?就隻有你了,是嗎?我隻能相信你,是嗎?為什麼,為什麼那些你讓我不要去相信的人,卻偏偏讓我去信任去幫助別人呢?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相信誰,究竟該怎麼做了……”說著,她的淚水簌簌而下。
    聽到她的話,珺大人的神色變得憂傷起來:“聖女大人,我不知道我還能保護您到什麼時候,不過,即使您不再信任我,我還是會繼續這樣下去,盡我所能保護您。”
    “珺大人,為什麼你要這麼做?你的初衷是什麼,你的目的又是什麼?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行動的目的不是嗎?那麼你的呢?”她想她的思緒一定很混亂,她的情緒也一定很激動,所以才說出了這麼無禮的話。也因此,話一出口,她便後悔了。
    “我不知道他們都對您說了什麼。不過,我保護您,並沒有任何私心和企圖。聖女大人一定很累了,我先回去了。”他黯然行禮,轉身離去。
    “等一下,珺大人……”看著他的背影,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她太衝動了,她一定要道歉。
    他停下了,但並沒有回頭,隻是用低沉的聲音說:“以前我很少對您說什麼,是因為我不想對您說謊。聖女大人……隻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可以了。”
    聽到他的話,聖女的淚水不可抑製地湧出,淚眼朦朧中,是珺大人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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