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跟著矞孜避開所有侍衛，悄悄潛入了嵐宮。矞孜似乎對嵐宮的建築布局非常熟悉，帶聖女從小路繞過正堂，轉過幾個彎後，來到一處看上去已經閑置很久的房間門口。他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確定沒人後，撬開門鎖走了進去。
    聖女躡手躡腳地跟在矞孜身後進入了房間。房間的布置很簡陋，四壁都是破舊的空書架，中間一張木桌。聖女環視四周，低聲對矞孜說：“這裏一定很久沒有人來過了，好多灰塵啊。”
    矞孜沒說什麼，隻是突然俯身鑽到了桌下。
    “你在做什麼？”聖女疑惑地問。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矞孜故作神秘地說。
    聖女看著他沿一條不易察覺的縫隙掀開了桌下的地板——沒想到那塊地板下麵竟有一條地道！
    聖女不禁吃驚地問：“你怎麼會知道——”
    矞孜示意她不要出聲。他俯身下去聽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任何響動後，輕聲對聖女說：“跟我來。”
    聖女跟著矞孜走入地道。矞孜回身蓋上了地板。
    疑惑越來越重，聖女不禁問道：“這條地道到底通到哪裏？”
    “通到一個人的長眠之所。”矞孜說。
    此時地道裏一片漆黑，幾乎什麼都看不到。這時候聽他說出這句話，聖女隻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什麼長眠之所？”她重複著他的話，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害怕，矞孜輕笑了一聲，說：“至少不是你的長眠之所。”然後他抓住聖女的衣袖，拉著她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聖女隻感到寒氣越來越重，手腳都漸漸冰冷了；而周圍沉重的黑暗，更讓她感到一種毛骨悚然的陰冷。她剛要開口說想要回去，矞孜突然說：“到了。”
    “到了？可是這裏什麼都沒有啊？”聖女不安地說。
    矞孜拉著她的手向前摸去。聖女摸到了一件冰冷的圓環狀物體。
    “是門環？”她驚訝地問。
    “拉開它。”矞孜說。
    聖女用力一拉，麵前的鐵門發出了沉重的悶響。門開後，他們走了進去。
    鐵門後是一間不大的石室，四周的牆壁上鑲滿了五彩的玉石，發出微弱的夢幻般的光彩。石室中間，是一張冰床。
    聖女走到冰床前，看清了床上躺著的那個人——竟然是嵐瑄瑒！
    “嵐瑄瑒！”聖女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聲音顫抖了起來：“她……她已經死了吧？”
    矞孜微微一笑，說：“陛下一直保存著她的屍體，就是為了有一天，用龍丹挽回她的生命。”
    聖女點了點頭，問道：“可是在得到龍丹的時候，陛下為什麼沒有立刻救她？如果他那時救了她，現在我就不可能站在這裏了。”
    “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說著，矞孜也走到冰床前，看著嵐瑄瑒的屍體，蹙眉說：“陛下得到龍丹後，竟然猶豫了很多天，到最後也還是沒有使用。”
    聖女皺起了眉，問道：“陛下到底在顧慮什麼？”
    矞孜搖頭不語。
    過了一會兒，聖女問道：“你是怎麼發現這條密道的？”
    “隻是巧合罷了。”矞孜輕描淡寫地說。
    聖女知道他隻是在敷衍她，於是說：“我覺得你對陛下的事特別在意。”
    聽到她的話，矞孜突然失笑：“這是聖女的直覺嗎？我說過的，我隻是覺得這個世界的未來掌握在他手裏而已。這個世界太混亂了，需要有一個人站出來，把一切變得有序歸一。我認為那個人就是陛下。所以我來到他身邊，想要看他統一這個世界。不僅僅是我，很多有同樣想法的人也都聚集到了他身邊，想要與他一起實現理想。五年前，陛下曾雲遊四方，我便是那時與他相識的。現在他與東塔國交戰，但戰爭的目的不是征服，而是和平。他的這種想法，真的感動了很多人。”
    聽他這樣說，聖女突然想到了昨晚珺大人與王的對話。
    “陛下的最終目的真的是和平嗎？”她遲疑地問道。
    矞孜懷疑地看了她一眼，好像不相信這句話竟然出自她的口中。隨後他笑了，說：“好像昨晚珺大人和陛下之間有一場了不得的談話呢。珺大人是不是已經預想到自己犯了大錯，命不久矣，就說了很多平時不敢說的話，提出了臨終前的請求呢？”
    “你在說什麼？什麼臨終前的請求？珺大人怎麼會死？”聖女生氣地說。
    “算了，我懶得解釋。”矞孜聳了聳肩，說：“不過既然你已經聽說了很多不該知道的事情，我也就不能再那樣說了。不錯，我所說的，並不是現在的陛下，而是嵐瑄瑒還在時的陛下。現在的他，確實變了很多，變成了我不希望看到的樣子。所以我才把龍丹給他，希望他能救活嵐瑄瑒，變回以前的自己。”
    “可惜我插了進來，打亂了你的計劃，是嗎？”聖女問道。
    矞孜笑了起來，不無諷刺地說：“不錯，聖女確實是一段插曲，而且插得恰到好處！”
    聖女咬著嘴唇，沒再說話。
    “好了，我們回去吧？”矞孜說：“這裏太冷了，聖女呆久了會生病的。”
    “是啊，這裏好冷啊。”經他一說，聖女才意識到了那份徹骨的寒冷。她突然想，或許在過去的很多個日日夜夜裏，王都站在這裏，看著他心愛的女子，心痛斷腸吧？他因她的離去而感受到的冰冷，應該遠遠大於肉體所感受到的吧？想到這裏，她的心底突然湧起了深深的虧欠——如果當初服用了龍丹的人是嵐瑄瑒該有多好……
    聖女心情沉重地跟著矞孜走回密道，問道：“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裏？為什麼跟我說那些話？應該不僅僅是因為我塗了你送的香粉吧？”
    矞孜微笑了，隨即嚴肅地說：“我希望你能為陛下做些什麼，因為在陛下看來，你是與眾不同的。”。
    聽了他的話，聖女頓時失笑，說：“不錯，在他看來我確實是與眾不同的，不過是與眾不同地愚蠢。”
    “聖女大人真的沒感覺到嗎？”矞孜懷疑地問。
    聖女收斂了笑容，搖了搖頭，說：“我覺得我不過是他的一個籌碼、一件工具。我會被他當做犧牲品，會被他利用。昨晚他還差點殺了我。”想到王昨晚的樣子，聖女還心有餘悸。
    矞孜輕歎道：“如果他真的想要利用你，你現在已經死了。我們的陛下最大的特點，就是口是心非；他最擅長的，就是表裏不一。你無法看透他，聖女。”
    “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著獵物的鷹一樣——”聖女堅持說。
    “那或許有別的意思也說不定。”矞孜解釋道。
    聖女沉默片刻，問道：“那你想要我怎麼做？”
    矞孜笑了，說：“聖女隻要處處為陛下著想就可以了。其實陛下是一個很孤獨很憂鬱的人。隻可惜，我無法讓他擺脫孤獨，我也無法解開他心底的憂傷。我很擔心他的孤獨和憂鬱會成為他成功的絆腳石。”
    聖女搖頭說：“我做不到。你的陛下，令我感到畏懼，我甚至不敢與他接近。”
    “他其實並不想這樣的，他是故意要嚇退你的。畢竟，你和嵐瑄瑒那麼相像。”很奇怪的，矞孜的語氣突然變得深沉起來。
    “我和嵐瑄瑒相像嗎？”聖女回想著嵐瑄瑒的容顏，再想著鏡中的自己，果然很相似。
    “莫非陛下是在逃避我嗎？”她終於明白了矞孜的意思。但是她並不希望這樣，於是她說：“我不會做嵐瑄瑒的替代品，我就是我。但是我會以我的方式來支持和幫助陛下，這也算是我偷食了他的龍丹後對他做出的補償吧。”
    “聖女不覺得這點補償太少了嗎？”矞孜陰險地說，目光冷得幾乎射出寒氣來。
    “我……”聖女無言以對。
    矞孜突然大笑起來，說：“我是逗你的，聖女。不愧是我喜歡的人，聖女果然與眾不同呢。不過，既然你同意幫助陛下，我也決定幫聖女一個大忙。”
    “什麼大忙？”
    “我向你保證陛下不會因為龍丹一事殺掉珺大人。”矞孜信誓旦旦地說。
    “真的嗎？那太好了。”聖女高興得拍起手來，“可是陛下會不會出爾反爾呢？會不會過段時間他又想起了龍丹的事，又對珺大人不利？”
    矞孜再次笑了起來：“陛下不是這樣的人。這樣吧，為了讓聖女放心，我向你保證，在這件事上，我會一直站在珺大人一邊。我保證珺大人絕對不會因為盜取龍丹而死。聖女請相信我的能力吧。”
    聽他這樣說，聖女點了點頭，心中的擔子放下了很多。她感激地看著矞孜，心想或許自己一直以來都沒有真正了解矞孜，或許他是一個心地很好的人，畢竟他這麼為陛下著想。
    跟著矞孜走出嵐宮，走在回擷芳宮的路上，聖女的心情有些忐忑。看到嵐瑄瑒的屍體後，她才真正感受到了王的那份傷痛與絕望。但是，她卻使他第二次而且是永遠地失去了嵐瑄瑒。
    或許是看出了聖女的自責，矞孜對她說：“或許你會比嵐瑄瑒做得更好。”
    聖女微笑了一下，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這時，矞孜突然停了下來。聖女正低頭想著心事，以至走出幾步後才注意到他沒有跟上來。
    “怎麼了？”聖女抬頭，卻看到了站在距他們不遠處的珺大人。
    白衣飄動，珺大人用冷冷的目光注視著矞孜，表情再不像以前那麼溫柔。
    “珺大人……”聖女不知是該道歉還是解釋。
    “呀，聖女大人，看來我們被抓住了呢。都怪你，非要拉我來找什麼琴。我早就說過了，嵐宮早就沒人了，怎麼可能在午夜傳出琴聲呢？”說著，矞孜推了聖女一下。
    “哦，哦……”聖女幹笑了一聲，對珺大人說：“對不起，珺大人。我應該聽你的話——”
    珺大人好像沒聽到聖女的話似的，冷冰冰地質問矞孜道：“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矞孜收斂了他一貫的笑容，用同樣冰冷的語氣說：“珺大人，我們在一起共事很久了，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是很講原則的——是我的，我會不擇手段得到；不是我的，我也從不覬覦。”說著，他把聖女推向了珺大人，轉身離開。
    “站住！”珺大人喝道。
    聖女被他決絕的聲音嚇到，不敢再說什麼。
    矞孜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珺大人的語氣中透出威脅的意味。
    矞孜歎了口氣，說：“這與珺大人無關。”
    說完，他揚長而去。
    看著他離開，聖女拽住珺大人的衣袖，說：“對不起，珺大人，我——”
    珺大人輕歎一聲，低頭看著她，表情緩和了很多。他語氣柔和地說：“聖女大人，為了您的安全，請您以後不要再做任何危險的事情了。在這宮裏，有兩個男人您最好永遠都不要接近——一個是陛下，因為他很隨性，擁有生殺大權，並且即使不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也沒有人有權責難他；另一個就是矞孜，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永遠都不要相信他的話。”
    聖女微微蹙眉，點了點頭。
    “聖女大人，今天我請求陛下讓您離宮了。”珺大人突然說。
    “為什麼？”聖女詫異地問道。
    “難道您不希望離開這裏嗎？”珺大人問道。
    聖女低下頭，沒有說話。她不想離開這座宮殿，更不想離開珺大人。雖然不喜歡這裏，但她總覺得這裏似乎與她的過去有關。況且她也答應了矞孜，要支持和幫助王的。
    “也好，陛下並沒有同意。”珺大人寬慰地說。
    聖女舒了口氣，說：“謝謝你這麼為我著想，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