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塔之巔篇 卷三 宮深似海  第027章 時間碎屑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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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室畫館在回雁宮的西南方,是一座木質結構的建築,外觀古典淡雅,與華麗的回雁宮比起來,顯得簡陋粗糙了許多。
    “陛下已經很久沒有來過這裏了,或許是害怕勾起對過去的回憶吧?”矞孜低聲說著,像是在自言自語。他一邊說,一邊從懷裏取出了一枚鑰匙,打開了門。畫館的門也是木製的,塗成朱紅色,但或許因為年代久遠,有些地方已經出現了細細的裂紋。
    “啊,好華麗哦!”聖女踏入畫館的同時驚呼起來。她本以為室內也會像這座畫館的外表一樣顯出歲月的滄桑,但卻正相反——房間裏的牆壁和柱子都是剛剛粉刷過的,桌椅、陳列架也都是新購置的,由貴重檀木製成;另外,室內陳列的每一幅畫都用黃金裝裱,玉石裝飾,並用金絲在畫像下方繡出作畫的年代以及簡單注釋。
    “聖女請跟我來。”矞孜禮貌地說著,帶她走到廳堂的西南角,說道:“近幾年的畫都在這裏了。”
    聖女感覺到了矞孜語氣的變化,於是問道:“矞大人很喜歡這座畫館吧?”
    矞孜有些吃驚地看著她,隨即露出了笑容:“看來聖女很會察言觀色呢。”
    “因為你的語氣變了,”聖女解釋說:“這裏像是你的聖地。你說話的時候,可以感覺到你語氣中的莊重與尊崇。”
    矞孜點了點頭,笑道:“這裏珍藏的畫作,是這世間唯一的寶藏。”
    “難怪矞大人成了宮廷畫師,你一定很喜歡繪畫吧?作畫應該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吧?”聖女微笑著說,好像突然找到了了解他的突破口似的。
    然而矞孜卻搖了搖頭,說:“不,聖女大人錯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並不是作畫。作畫隻是我最大的消遣罷了。不過,如果沒有了那件事,或許作畫會成為我生存的意義吧?”
    “那件事是什麼事?”聖女好奇地問。
    矞孜眨了眨眼睛,神秘地說:“這是秘密。”說完,他停下了腳步,指著他們麵前的幾幅畫作說:“聖女,這裏陳列的,都是近期的畫作了。”
    聖女一幅幅看過去,第一個認出的人是竻箬。那是一幅她的肖像畫。畫像中的她大約二十歲年紀,金冠正妝,傾國傾城。聖女在她的畫像前駐足,想到她也曾全力醫她,也曾為她多次化解劇毒,不知救過她多少次,而自己竟想毒殺她,不禁慚愧地低下了頭。
    看到她的樣子,矞孜歎了口氣,說:“傳說入宮前她的生活狀況很糟糕。竻氏是邊遠地方的沒落貴族。這種貴族一般沒錢沒勢,甚至受到普通百姓的欺侮——尤其是那些痛恨貴族的百姓。竻箬的母親是家裏最小的妾,經常受到其他妻妾的欺侮,再加上身體本來就不好,在她三歲時就亡故了。也有人說,她的母親是被正室逼死的。她的父親也在她五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她五歲之後的生活,可想而知,一定是經曆了很多苦難的。所以後來,她一朝得勢,便連本帶利討了回來。”
    聖女緊鎖雙眉,問道:“‘連本帶利討了回來’?她做了什麼?”
    一絲笑意閃過矞孜的嘴角。聖女知道,當他要講一些很殘酷的事情時,往往會露出這種微笑。她不想再聽下去了,但為時已晚——矞孜已經說出了那個殘酷的事實:“她用盡酷刑,逐一報複,竻氏十族,無一幸免。”
    “怎麼會這樣?”聖女吃驚地說:“明明是家人,是血親——”
    矞孜冷笑道:“如果那些所謂的‘家人’曾經這樣想過的話,她就不會這麼做了。”
    聖女無言以對。她痛心地在竻箬的畫像前歎了口氣,移開了視線。
    “現在您看到的幾位,是已故的王子公主們。”矞孜指著接下來的幾幅肖像畫說道。
    “這位王子,長得好像竻箬。”聖女喃喃地說。
    “他是竻妃的幺子,也是她最寵愛的兒子,在三年前去世。”矞孜說。
    聖女低頭看了一眼他的名字:黛昱。
    “陛下就是在他死後即位的嗎?”聖女問。
    矞孜點了點頭,說:“是的。他死後不久,先王也駕崩了,然後陛下就登基了。”
    “這位就是陛下吧?小的時候好漂亮好可愛啊,就像一位公主一樣。”看到了西塔王黛旻兒時的肖像畫,聖女不禁露出了微笑。
    “男孩子長得太可愛可不是好事哦,一定受過很多欺侮。”矞孜在一邊說。
    “你一定深有體會吧?”聖女說著看了看矞孜。
    “聖女是在稱讚我的容貌嗎?”矞孜得意地笑著說,隨即語氣又變得嚴肅起來,意味深長地看著王的肖像說:“但是最後他還是成了王。”
    聖女默默點頭,視線移向下一幅畫。
    “這位是誰?長得好美啊,給人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完全不像是這個世界上的人。”聖女驚歎著,看向畫下方的注釋——黛杳。
    “這位就是杳公主,西塔國最美的女子。可惜她在三年前因病故去了。她是這世間為數不多的兼有美貌與智慧的女子,也是唯一一個讓我尊重的同時感到恐懼的人。”說完,矞孜惋惜地歎了口氣。
    “杳公主……”聖女默念著這個名字,總覺得自己似乎遺忘了某些關於她的很重要的事情。她努力去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隻有搖了搖頭。
    看著杳公主完美的容顏,聖女不禁再次感歎道:“好漂亮的一位公主啊,比年輕時的竻箬還要漂亮。”
    矞孜點頭微笑道:“竻妃一共誕下兩位王子和一位公主——四王子黛杲、七王子黛昱和九公主黛杳。可惜他們三人都英年早逝。”頓了一下,他又指著另一幅畫說:“聖女,你想看的那個人在這裏。”
    聖女看過去,矞孜指著的是一幅色彩明快的畫。這幅畫在禦花園中取景,背景是繁茂的綠植與豔麗的鮮花。畫的最中間是現在的王。他左手拿著一隻黑色的羽毛,右手牽著杳公主的手,似乎正要去做什麼。而站在杳公主身後的,就是嵐瑄瑒——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眼睛,和聖女完全一樣。她好像在對王說著什麼。雖然嵐瑄瑒也是一位絕世的美人,但同杳公主比起來,似乎還稍遜一籌。
    “這幅畫是我在一次賞花大會時偷畫的。”矞孜說:“作畫時他們並不知情,所以神態都很自然。完成後拿給先王過目,沒想到先王非常喜歡,立即下令將這幅畫收藏到了王室畫館中。”
    “這幅畫確實與眾不同。”聖女一邊看一邊說,“不似肖像畫那般凝滯沉重,卻也不顯得輕佻隨意;色彩既不浮誇,亦不呆板;整幅畫色彩明快,動靜結合,維妙維妙,與眾不同,使人如同身臨其境一般。”
    “多謝聖女誇獎。”矞孜得意地笑著說。
    “嵐瑄瑒在對陛下說什麼?”聖女不禁問道。
    “哦,很多人都問了我同樣的問題。後來詢問過陛下才知道,當時杳公主發現了一隻貓,讓陛下帶她去捉貓。陛下不知從哪裏找到一根羽毛,兩人正在計劃著怎麼捉住那隻貓。嵐瑄瑒知道後,勸說陛下不要離開宴會。”矞孜說道。
    “哦。”聖女點頭說,隨即又微微皺起了眉,說:“可是陛下好像很喜歡杳公主的樣子,他應該沒有聽嵐瑄瑒的勸告吧?”
    “是啊,聖女怎麼看出來的?”矞孜饒有興趣地問。
    聖女微微一笑,說:“我也隻是猜測。你看,陛下一手握著羽毛,一手緊緊拉著杳公主的手,眼神有些興奮,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我想當時他滿腦子都在想著那隻貓的事情吧?他似乎根本就沒有在聽嵐瑄瑒講話。”
    矞孜笑了,“正是。”
    聖女繼續看著那幅畫。那時的陛下,更像一個涉世未深的懵懂少年,沒想到短短幾年,竟變得如此粗暴不羈了。不過在這幾年中發生了那麼多事,有那麼多人離他而去,也難怪他變得如此。想到這裏,她微微歎息,內心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滄桑與淒涼——伊人已逝,那時的安樂與繁榮,如今俱已灰飛煙滅,留下的,隻是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而已。
    “這座宮殿,好冷清。”聖女不禁說道。
    聽到她的話,矞孜也露出了苦澀的微笑。
    傷懷片刻,聖女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對矞孜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嵐瑄瑒也是在三年前失蹤的吧?”
    “嗯,是呢。”似乎是猜到了聖女的想法,矞孜沒有多言。
    聖女看著這些畫,陷入了沉思:三年前,似乎發生了太多事——昱王子、先王、嵐瑄瑒、杳公主故去,竻箬離宮,東前宮失火,現任的西塔王即位……這是巧合嗎?還是其中有什麼聯係?當時這個宮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時間流逝,灑下滿地的碎屑,隻有將它們小心地拾起,串聯起來,才能接近事實的真相。
    “聖女,你想問什麼?”看她陷入了沉思,矞孜追問道。
    然而聖女卻搖了搖頭說:“哦,沒什麼。”
    矞孜有些失望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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