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塔之巔篇 卷二 天邊回憶 第011章 記憶的起 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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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陰得厲害,烏雲密布,狂風呼嘯。我光腳坐在粗糙的木台階上,看著庭院中怒放的白娘。每當有風吹過的時候,白娘的香氣就會凜冽地襲來——我喜歡這種被花香包圍的感覺。
正當我坐在狂風裏等待暴風雨來臨的時候,不知誰的手臂,從背後圈住了我的脖子。她修長的手指細致瑩白,左手食指和中指間夾著一張字條。我突然感到一陣厭惡,不情願地接過字條,將它打開,看到了裏麵那兩個娟秀的蠅頭小字:後門。果然,她又讓我偷偷溜到後院,把後門打開,方便他們約會。我皺起眉——為什麼每次都讓我來做這件事?明知道我最不想做的就是這件事!既然父親已經禁止她離開這座宅院,禁止她再見任何人,那麼就遵守好了。為什麼她總是這麼固執?為什麼她總是這樣一次又一次地讓別人痛苦?她明知道這樣違背父親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她明知道她擺脫不掉既定的命運,可是為什麼,她還要一次次地去嚐試?父親是一村之長,沒有人可以反抗他。一旦父親為此動怒,他會首當其衝吧?為什麼要讓他冒險?我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我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可是,弱小的我,什麼都做不到。我幫不了他,更救不了他,我能做的,僅僅是看著另一場悲劇上演,為了他而討厭那個我曾經很喜歡的她而已。
雖然這樣想,但我還是站起來,把紙條撕碎,塞進口袋裏,向後院走去。因為我也想見他。我喜歡他。我抑製不住自己想要見他的衝動。他與我們是那麼不同,他來自遙遠的平原,溫文爾雅,見識多廣。第一眼見到他,我就喜歡上了他。我喜歡倚偎在他身邊,聽他講述平原上的故事;喜歡向他撒嬌,要他安慰;喜歡他的手輕拍我的肩或撫摸我的頭發的感覺……雖然,他眼中隻有她。
今天宅子裏人很少,他們都去參加祭典了,我因為身體不舒服才沒有去。我穿過廳堂和臥室,沒遇到一個人,很順利地到了後院。後院其實已經荒廢很久了,一般不會有人進去。裏麵全是鬱鬱蔥蔥恣意生長的綠色植物。我走在微涼的青黑色石板路上,不斷撥開擋在麵前的藤蔓和枝丫,趕走不知從哪裏飛出來的彩色小蟲,當繞過一株高大的千年古樹後,便到了目的地——那道厚重的木門。木門的紋理很粗糙,因為潮濕,下部生了暗綠的苔蘚。我撫摸著鏽跡斑斑的門把手,淚水不禁滑落——在這扇門後,是我此生最愛的男子,可是他冒險來到這裏,並不是為了我;我冒險打開這道門,也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成全她的愛戀。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自己能夠恨她。
我拭幹淚水,打開門鎖,推開那道木門。門很重,推動的時候會發出吱呀的聲響。門開後,我抬頭,看到了陰霾天空下的他,一襲白衣仿佛閃著耀眼的光。這個人,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初戀。
“颸颻,謝謝你為我開門,很高興能再見到你。”他溫柔地微笑著說,碧藍的眸子閃著優雅的光。
我沒有看他的眼睛,沉著臉說:“你最高興的,不是能再見到我,而是能再見到她。如果被父親知道了,他肯定會殺了你的。”
“謝謝你,颸颻。”他溫和地微笑著說。
“有什麼好笑的,你真的會死的!”我生氣地對他大吼,淚水再次決堤。
“不要為我哭泣,颸颻。”他溫柔的聲音可以溶化這世間的一切。他俯下身,輕輕拭幹我的淚,輕聲安慰我說:“對了,這次我來聖女村,帶來了很多有趣的東西。你想要什麼禮物?”
我用力搖頭,哽咽著說:“我什麼都不要,而且以後再也不會為你開門了。我本來就什麼都不想要,隻是,隻是想——”我說不下去了,淚水不斷湧出。
他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發,說:“好,好,颸颻乖,不要哭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謝謝你。”
我後退了一步,擦幹淚水,惡狠狠地說:“你進去吧,下次我絕對不會再為你開門了!”
他沒再說什麼,輕拍了一下我的肩,然後向院子裏走去。擦身而過的時候,我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袖。
“颸颻?”他疑惑地看著我。
“我其實——其實很喜歡你——頭發的顏色。”我低著頭說,臉上傳來火燙的感覺。為什麼沒能說出我真正想說的話?
“哦?”他不解地應著,沒明白我的意思。
我隻能接下去說:“我——我可以摸一下你的頭發嗎?”
“當然可以了。”他微笑著說。
我抬起頭,用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他及腰的長發,感覺此刻的心跳都變得神聖了。
他的頭發是很深很深的藍色,有一種含蓄的智慧的美,我一生都不會忘記那種涼涼的順滑的觸感。我好希望能夠一直這樣下去,好希望他能一直陪在我身邊。這種感覺好幸福……可是為什麼,我的淚卻無法止息?
……
或許因為哭得太過撕心,聖女漸漸覺得窒息,以至從夢中驚醒。
“聖女大人,您還好嗎?為什麼流淚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您要喝水嗎?還是我去叫竻禦醫來?”看到她的樣子,菱很擔心,急切地問。自從竻箬來到擷芳宮後,為了貫徹宮中規矩,夜裏兩個侍女會輪流陪在聖女床邊值夜。今夜值夜的是菱。
“沒事的,不用擔心。隻是做了一個很憂傷很真切的夢而已。”聖女一邊說,一邊拭幹了眼角的淚。
見聖女已無睡意,菱便點了蠟燭,柔聲問:“是什麼樣的夢呢?聖女大人能講給我聽嗎?”
聖女點了點頭,說:“起初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夢。那是在一個風景如畫的地方,近處是古老的木宅子,院中盛開著白娘,遠處是連綿的雪山。我夢到我還隻是一個小孩子,坐在宅子前的木台階上看花。天陰得厲害,好像馬上就要下雨了。這個時候,一個女子遞給我一張字條,要我去打開一道門。雖然並不情願,但我還是按照她說的打開了那道門,然後便見到了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我想我一定很喜歡他。他對我微笑,笑容很溫暖。”說著,聖女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那麼接下來呢?”菱問。
聖女微微蹙眉,接著說:“我很高興能夠見到他。我本想告訴他我很喜歡他,但是沒能說出口,反而說成了想摸一摸他的長發。他的頭發是很深很深的藍色,很美很美。可是當我摸著他的頭發的時候,突然想到了很多很多事情,很多很多很哀傷很沉痛的事情。我好像看到了他的未來,我感到很難過,然後就哭了起來,接下來就醒了。”
“他的未來都發生了什麼?”菱好奇地問。
聖女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不過一定發生了非常非常殘酷的事情。”
菱眨了眨眼睛,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興奮地說:“聖女大人,這個夢會不會就是您過去的記憶呢?我想或許現在您的記憶正以夢的形式複蘇呢。您還記得更多的事情嗎?比如那個女子是誰,或者您很喜歡的那個男子的樣貌?”
聖女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我記不清了。不過,我推開門後看到的那個男子,他給我的感覺很像珺大人——一樣的溫柔優雅,一樣的親切和藹。”
菱點頭微笑說:“記得您曾經說過,您與珺大人似曾相識。原來如此。”
聖女皺著眉,搖頭說:“不是的,他們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因為他們頭發的顏色不一樣。我想或許是因為他們都一樣溫柔一樣親切,所以我才會把他們混淆,才會把珺大人錯當做他,才會對珺大人那麼依賴吧?”隨後,她又若有所思地說:“或許這真的是我對過去的記憶,雖然我並不希望如此。”
聽到她的話,菱不解地問:“您不希望如此?”
聖女點了點頭,說:“因為在夢裏,我知道後來發生了很多對他很殘忍的事,我為他感到心痛。我不希望那一切都是真的。”
菱看著聖女憂傷的表情,不禁輕歎一聲,說:“如果他真的是珺大人就好了,這樣您看到他現在身居高位,也不必那麼心痛了。”
聖女知道菱隻是在安慰她,對於這種可能性,她已經否定過了。但她還是禮貌地微笑了一下,說:“是啊,珺大人確實很像他。他對我很好,讓我覺得無論何時我都可以信任他、依賴他。不知道他的過去是怎樣的?”
聽到她的問題,菱想了一下,說:“珺大人的過去對於我們每個人而言都是一個謎。從沒有聽他提起過,也沒有聽別人談論過。或許這個世界上真正了解珺大人的人,隻有陛下而已吧?”
“陛下?他們關係很好嗎?”聖女吃驚地問。
菱點頭說:“陛下說過,他們是至交,珺大人是他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嗎……”聖女疑惑地重複著。
這時突然傳來輕碎的敲門聲,然後是薔的聲音:“菱姐姐,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我看到房間裏有燈光。”
菱走過去打開房門,薔走了進來。看到她擔心的樣子,聖女充滿歉意地說:“沒什麼,隻是我從夢中驚醒,菱便陪我聊了一會兒。現在已經沒事了,我也準備睡了。你回去休息吧,不要為我擔心。”
聽她這麼說,薔安心地點了點頭,說:“那麼,薔就不打擾聖女大人休息了。”
聖女微笑著點了點頭,她便行禮離開了房間。
因為不希望再驚擾到其他人,聖女想終止這段談話,於是對菱說:“謝謝你,菱,這麼晚了,還陪我聊了這麼久。”
“這些都是奴婢應該做的。那麼,聖女大人,您繼續休息吧。”菱微笑說。
聖女點了點頭,菱吹熄了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