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他鄉遇故知
    從憫顏樓出來，站在繁華熱鬧的大街上，楚碧淵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他是來幹什麼的？
    他是來找水搖情的，但是一進門就被認定是來找公子或者姑娘的，一再一邊否認一邊說“我是來找水搖情的”。結果……要知道水搖情他就是公子……所以不但說不清楚還被人搪塞：搖情公子可是清倌兒……搖情公子可不單獨接客……最後好不容易擺脫了一眾脂粉釵環的糾纏，容顏絕世的楚少主找了個角落休養生息，好死不死又有醉酒的恩客湊上來，以來還是一堆。一邊說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絕色一邊賊手伸過來……
    於是楚少主憤怒了，謝景山莊的牌子亮出來，前一刻還滿是靡靡之音極盡熱鬧的大堂靜了下來，連幾個一直偷瞟他的臉的人也不敢再看。畢竟，能進的起憫顏樓又尋的起歡做的起樂的人還是知道“謝景山莊”這四個字的意思的。
    再然後，他就被憫顏樓的大老板皇商杜明淙請到樓上了。上樓前他還鬱悶著，那位皇商不是傳說中神龍難見麼，怎麼這麼麼巧剛好就在臨興了……
    但是，他是來找水搖情的罷。
    楚碧淵揉了揉額頭，西沉的太陽已經有一半在地平線以下，剩下的一半是暖黃的顏色，折射出溫馨的暖意。
    楚碧淵往回走，他還記得在樓上某個雅麗的房間裏根本連杜爺的影子都沒見，活活讓他等了一下午。永遠有小婢在他煩躁的時候適時地走進來說“請稍等”，他提出要見水搖情，得到了同樣的答複。如是折有了一下午，一個小婢進來說她家主子突然有要事要辦攜搖情公子外出實在脫不開身。然後楚少主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這個過程他不想再提……看了看天色，冬季日短，說話就要天黑了。
    紅日將晚，街上的人漸漸少了，天色也是一分一分向墨藍的方向變化。楚碧淵滿腹的鬱悶，想著回去以後跟左謹之碰頭又不見得能有多清醒理智，再加上一個陰魂不散的樓三兒……
    他的腳步不由放慢了些。
    也幸虧是天色向晚，否則楚少主頂著這麼一張精雕細琢的臉再以一個在獵豔的人看來明顯表達著“奴家好寂寞”這個意思的行走速度慢悠悠地在路上晃蕩那麻煩必然是紮堆兒地來。
    “楚少主。”清冷凜冽又一絲不苟的聲音讓楚碧淵停下腳步。用了回頭這一瞬間的時間思考，楚碧淵已經想起了這個人，“秋水兄？”正是吹花劍，秋水雲起。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秋水兄。”攜月樓的二層，楚碧淵斟了杯酒推到對方麵前，“秋水兄仗劍遊曆，自在灑脫，倒是美事一樁。”
    “非是。”對麵的人依舊是缺乏表情的樣子，“我是來尋人的。”
    “尋人？可需要我幫忙？”這尋人……不會是要找他那倒黴師姐罷。
    “不勞少主費心。”秋水雲起淡淡看他一眼，八風不動的麵癱表情讓人恨不能推他一把。
    “我來臨興，是要尋鑄劍聖手殷若及，正巧碰上了少主。”
    “殷世伯……他在臨興？”這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要找他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不知道，隻是有傳言說在臨興見過他。”
    “隻是傳言就讓秋水兄奔波，”楚碧淵突然起了興，劣根性又破了土，“殷世伯的魅力見漲。”
    秋水雲起一雙細長的眸可以用“古井無波”來形容，端起杯子的動作沒有絲毫阻滯，“楚少主說笑了。”
    楚碧淵勾唇笑了，我倒是想說笑……我說了你好歹得笑罷……
    “我不過久仰殷大師鑄劍之名，想求教一二。”
    “秋水兄對鑄劍也有見解？”
    “無他，突發奇想罷了。”
    這才叫江湖兒女江湖情，隨性而為，快意江湖。楚碧淵在心裏為自己掬一把淚，又道，“殷世伯所出的確是極珍。”
    秋水雲起點頭，“曾聞殷大師為左氏二位少傑鑄成‘驚蟄’，‘成蹊’，為令妹鑄‘鳳劫’。這三柄已是珍品，更不用提大師早年間曾費盡心力的一幹絕珍。”
    楚碧淵笑道：“謙之世兄和謹之還好，瀟湘可真是委屈了殷世伯的‘鳳劫’，倒是秋水兄的‘吹花劍’也是赫赫有名的所在。”
    煮酒品劍也甚是風雅。楚碧淵和秋水雲起在攜月樓風雅夠了，互相道了別，又各自走各自的路了。
    楚碧淵沒有動過邀請秋水雲起去昭意居的念頭，他想，這樣的純粹的江湖兒女，還是不羈灑脫的樣子更適合他。
    揉著額頭出了攜月樓，楚碧淵陡然有種從憫顏樓出來的錯覺，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寒風迎麵刮上來，路邊的酒幡子被風拉扯地嘩嘩作響，楚碧淵徹底清醒了，他這一天什麼正事都沒做。
    遠遠聽見有馬車駛過來，不急不緩地，既保證的速度，又保持了平穩……這素質，一般人家的馬車還真達不到。
    不久，遠遠的亮光證實了他的猜想。四盞明亮的風燈固定在一輛素雅矜貴的馬車上，馬兒和前麵坐著的車把式呼出的熱氣在冬季的夜裏凝成白霧，模模糊糊地向後飄散。
    僅僅是看著也知道很厚重的簾子被風吹著，紋絲不動，楚碧淵想，那裏頭一定很暖和……一堆貪官。
    馬車駛過他身邊的時候，他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一眼，那一刹那，穩固地像被釘死在窗框上的簾子被從裏麵撩了起來。
    一雙清亮漆黑的眸子，帶了點倦怠，帶了點迷蒙，堪堪撞入他眼中。束發的碧綠緞帶在清雅出塵的容顏旁斜斜揚起，抿得整整齊齊的發絲折射出溫潤的光澤……
    隻一眼，簾子已被放下，穩穩地垂著，似乎從來未曾有過變化。
    馬車駛過去，帶起一陣凜冽的風，吹得楚碧淵衣袂紛飛，淩亂的發絲拍在臉上，細小的疼痛。
    方才的驚鴻一瞥，似乎從未出現過……除了這過分迅疾的風能證明些什麼。
    洛辭微。
    楚碧淵把頭發理到腦後，是了，他現在該是太傅，要是不出現在臨興才是見鬼了，這麼早，該是趕著去上朝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