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夜已深了……”福德子忍下了不知是第幾次到了嘴邊的嗬欠，彎身勸著依舊伏身於案前批閱不止的穗延帝。
    “你去睡罷。”年輕的穗延帝卻是垂眸依舊，絲毫沒有要停下手中筆墨的意思。
    福德子歎息一聲，隻得默默退下。
    皇帝不睡，他怎敢睡？
    福德子望著窗外的皎潔玉盤，心想著今兒個是第幾天了？
    ……啊，是第七天了。
    自從姚大人去世以後，穗延帝已經是第七天晚睡了。雖然平常的他也不會早睡多少，但像如今這樣月兒都快下去了他卻還沒睡覺的情況以往卻是鮮少發生。
    其實，平常的皇帝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同。
    朝照樣上，飯照樣吃。隻是在夜裏會晚睡一些罷了。
    “福德子，回宮。”
    盼望已久的聲音終於出現在了耳旁，這叫昏昏欲睡的福德子立馬聽得來了精神。
    等安排好皇帝歇下，所有下人終於熄了明亮的燈火退出了安靜的寢殿。
    夜，黑沉。
    穗延帝睜著雙眼盯著自己的頂帳看了許久卻還是沒有睡去。
    不是他不想睡，而是他睡不著。
    其實他很想睡的，從來也沒有這麼盼望過。
    隻要睡著了，就可以在夢中見到他了罷……
    人人都說我殘忍，卻不知道有個人遠比我更加的殘忍。他殘忍得連在夢裏見一麵的機會都不給我。
    那個人，就是我的師父。
    他的名字，叫做姚延卿。而我的名字，叫做宗政穗。
    延……
    黑暗中的穗延帝笑了。
    因為他記起了自己的帝號本來並非如此。隻是因為心中實在是對“延“這個字太過中意了，這才命人強修了宗譜給改的。
    當時自己就被那人狠狠的批了一頓，說為帝為君者，怎可如此任性？
    而他隻作調皮的笑鬧，卻始終沒有告訴過他原因。
    延者，長也……
    師父說，為帝者，不可縱欲。所以他強忍心中的悲痛不去看他下葬依舊朝閱著百官，以常色麵對他們的苛刻與挑剔。
    師父說，為帝者，不可溺色。所以他廢黜後宮隻留一名已為他生育了子嗣的女子策立為後，從此再也不納一人為妃。
    師父說，為帝者，要廣納諫言。所以他發榜詔告天下，凡勸誡聖聽並被采納者，便可成為天子門生。
    師父說，為帝者，要愛民如子。所以他從落雪的第一天起，就大開糧倉接濟病乞貧丐，讓他們凍有衣穿餓有食吃。
    延者，長也……
    幼時的我隻是想要和你在一起，長長久久，永不分離。
    而如今，你這個讓我想要衷心的長久在一起的人，卻被我給親手殺死了。
    “嗬……嗬嗬……嗬嗬嗬嗬……”
    師父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哈哈……哈哈哈哈……”
    師父說，君無戲言，遂君不可悔。
    “師父……”
    我從來都沒有喚過你一聲……
    而這次，我是真的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