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裘，你回來了。”娘親站在博然府門前，聲音切切。
    “嗯，我回來了。”我微微笑著點頭。
    娘親還是一如以往一樣，美麗而嫻雅。
    “回來就好，快進去吧，你爹在裏麵等著呢。”娘親嘴角上揚。
    步入博然府內，一切就如我走時那般靜美，而那天也似乎才在昨天。
    “爹爹。”我站在廳前，輕聲地喚。
    徐徐夕陽下，爹爹暗紫色羅袍被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黃，臉上掛著笑“阿裘，你可回家了。”
    “爹爹，阿裘讓你操心了。”我走了進去，挨著爹爹坐下。
    “這趟回來，阿裘長大了呢。”爹爹露出笑，輕拍了兩下我的手。
    “阿裘是長大了，可爹爹卻一點兒也沒老呢。”我用手托著下巴盯著爹爹，整齊籠在發冠裏的頭發雖然有些已發白了，卻別樣精神。
    與爹爹的交談會讓人想起過去歲月的靜好時光，然後，在不知覺中老去，枯萎，死亡，而到最後，隻會剩下想起而已。
    晚膳前。博然府少有的熱鬧。一家人共聚一堂，比我嫁得早些的姐姐竟已生了個兒子，有些發胖的她如今臉上時時掛著微微幸福的笑。
    “阿裘，你在北江玉王府，過得如何呀。”姐姐坐在我身邊，微微笑地望著我。
    “姐姐有心了，阿裘過得還不錯。”我淡淡地笑，是真地還不錯吧。
    “過得好就好，妹夫待你可好？”這次回來，姐姐竟變得關心我許多。
    “嗯。”我點點頭，拿起帕子掩著嘴笑。
    “承瑛這些日子身體可有好些？”爹爹坐在首位開了口。
    “好些了。”我笑了笑，將眼光放向哥哥的位子，他正啜著茶，似乎沒有聽進我們所說的話。
    正聊著，奶娘抱著姐姐的孩子進來了“王妃，小王爺醒了。”
    “讓我抱抱吧，我還沒見過這個小侄子。”我笑了笑張開手，接過奶娘手中的娃娃。
    粉粉嫩嫩的小臉上一雙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著我看，我朝他笑了笑，他竟像看懂了般地也對著我笑，一雙小手在錦被裏亂舞著，一副可愛的模樣實在討人喜歡。
    “他也知道妹妹是個美人，在討你笑呢。”姐姐看見孩子笑了，便也站了起來笑道。
    此話一出，滿堂的人皆笑，和諧與溫馨，分明是有的。
    “取了名了嗎？”我逗弄著小侄子的粉麵，隨意地問道。
    “嗯，皇譜裏早已定好了，他叫君非寅。”姐姐笑著望了眼坐在她前麵的君蒼雲。
    “是嗎？早已定好的。”輕輕地吻了一口小侄子的粉頰。
    早已定好的不隻是他的名，還有他的命。
    “好了，大家都別忤這兒了，都去吃飯。”娘親見沒有人再說些什麼，輕輕開口，喚回大家的思緒。
    晚膳過後，我喚上哥哥一起去客房裏找任告達。任告達直直地坐在椅上，似乎在想什麼。
    “告達，可有好些？”我跨了進去，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多謝姬瀾小姐關心，好些了。”任告達望了望哥哥，語氣淡淡地。
    “阿裘，此時你可以講明一切了吧。”哥哥帶上門，麵上沒有什麼表情。
    “嗯。”我點了點頭，望向任告達，他的秘密，又何時會揭開。
    “阿裘在北江玉王府裏犯了點錯，讓君王爺生氣了，讓阿裘回來重新學學三從四德。回來的路上，巧巧偶到了許久不見的告達，便一同回來了。”我笑了笑，將隱龍門的事掩了去，哥哥可信，但任告達呢？如今的他，我可是一無所知。
    “是這樣的啊。”哥哥眯起眼，斟酌著此話的可信度，良久才笑了笑“阿裘，前些日子與阿裘講的孟將軍動了江湖門派的事，如今已查清了。”
    “查清了？姬瀾倒是想知道，是誰讓孟將軍那樣自傲的人都願折服。”我將手在木桌上敲了兩聲，推敲著哥哥當任告達的麵說這事的目的何在。
    任告達的臉色變得有些白，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狀。
    “不如，讓告達來說？”哥哥望向任告達，不再說話。
    “我沒有資格告訴你們這一切……”任告達頓了頓“有資格的人，卻不願意出麵……”
    “不願出麵的人……”我重複著任告達的話，是一直不敢，不願提起的。
    “姬瀾姑娘……我，可以幫你問問。”任告達將頭轉向了別處，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告達有心了，問便不必了，想要來，他自然是會來的。”我苦苦笑了兩聲。
    為什麼獨獨瞞著我一人？難道我是那個連麵，你也不願意見的人嗎？難道你覺得我無法幫你做些什麼嗎？這些我都想問問他樂正巽，在他心裏，究竟將我置於何處？
    他早已有自己的勢力了，卻仍是不願相見。
    當真忘了嗎？
    當真忘了嗎，樂正巽？
    從任告達的房間出來，一路上，微風習習，不是六月的天嗎，為何不下一場大雨，將回憶，還有那些愛恨都衝走？
    “阿裘……”哥哥追了上來，叫住了我。
    “哥哥。”我揚起嘴角，倚在長廊的木欄杆上“我是不是不該回來。”
    哥哥搖了搖頭，走近我“阿裘，你仍是未忘記吧。”
    “可他忘了。”轉過頭，我的聲音在笑，可淚卻早已滴到腮邊，不能讓哥哥看到這樣的我。
    “他亦不會忘的，相信哥哥，他回來找你的。”哥哥的語氣間充滿惆悵。
    “會回來嗎……那便好了。”露出一抹笑，院前的花兒開得很盛，但我卻已看不清楚。
    回到博然府，似乎外界的一切信息都靠了過來。
    宗德十八年六月十五日。孟由然將軍已一舉奪得晉嘉王朝五座城池。
    宗德十八年六月三十日。孟由然軍下季鍾情斬下晉嘉王朝將軍首級。
    宗德十八年七月初二。孟由然將軍搬師回朝，領功封賞。
    不覺間，回博然府已有半月多，但我及少出去，過的日子竟比北江玉王府還悶上三分。
    “小姐……”豆豆再次站在我麵前呶嘴“這都回來多久了，怎麼你還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呢。”
    “不然豆豆想我怎麼樣呢。”我半倚在軟榻上，懶懶地衝豆豆一笑。
    “小姐，我們去羅溪看看吧，已有好久沒去了呢。”豆豆一臉向往。
    “羅溪麼……嗯。”我點了點頭，答應了豆豆。
    想念羅溪的不止是豆豆，我也很想念。
    午。換上一套輕便的羅裙，與豆豆一同回到了羅溪。
    溪水西流，依舊濤聲。燦陽斜照，那白茫茫的蘆葦草顯得金黃，隨著風兒擺動，如夢一般。
    “小姐，羅溪仍是沒有變呢。”豆豆奔向了前方，高聲朝我呼喊。她的身影消失在高高的白蘆葦叢中。
    聲音驚擾了飛鳥，一群群飛起，不知歸向何方。
    “嗯。”我眯著眼睛望向燦陽。
    羅溪不會變，會變的是我們。
    “小樂正，我們來撿鳥蛋吧。”我咧開嘴也揚聲喊。
    做一場夢吧，夢裏隻有自己一個，亦要笑到最後。
    小樂正，你在哪裏？我還在這裏。你去了哪裏？我仍在這裏。
    “阿裘……”低沉的男聲響起，我的笑疆在嘴邊，閉上眼，錯覺吧，太想念了，所以每一個身影都誤以為是他，每一個聲音，也誤以為是他。
    “阿裘……”這次我聽得清楚，真真實實這個聲音是存在的。
    “你在哪裏……”我笑著，淚一滴一滴，比我想像中要快得許多。
    “別哭……”從背後抱住我，熟悉的溫暖。輕輕地為我擦掉眼淚，樂正巽喃道“阿裘，你別哭……”
    “你肯回來了，你肯回來了。”我任他抱著，我急著笑，卻又想哭。
    原本準備好怨他，怪他的話一句都沒有說出口，對著他，我舍不得了。
    “嗯，我回來了……”輕輕轉過我的臉，對上他的眼睛，真地是他。
    一襲白色長衫，腰間配著古玉，發絲仍是整齊漂亮地用白綢係著，臉上的線條比之前明朗許多，皺著的多眉之間多了許戾氣，卻雙眼卻是溫柔的。
    “不許皺眉。”我撫著他的眉間，心裏的疼痛便多了一分。
    樂正巽握著我的手輕輕地咬了一口“阿裘……我是多想你。”
    “不許再放手了，我不許你再放手了。”我笑著要伸回手，被發現早已被握得牢牢的，抽不回來。
    我可以原諒你擅自離開我，但你要記得回來，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