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雨露明淨，風浮暗香。那年，我第一次踏上這座南方小鎮，在爺爺離家後的第四十一年。所以，是的，這裏曾是我們的家鄉。
    在我還可以賴在爺爺膝頭撒嬌的年紀，曾聽過多少關於這座古雅寧靜小城的描述，還有小城裏赫赫有名的方家大宅，和聲名遠播的方家瓷器。爺爺的眉目裏滿是慈祥的笑意，輕柔的語調微微上揚，可當時孩童的天真心性卻讀不出老人言語間思而不能歸的無奈悲傷。
    所以那個春雨初霽的午後，我懷中緊緊護著爺爺的骨灰第一次踏過方家大宅高高的門檻，除了完成爺爺落葉歸根的遺願，也為滿足我對這千裏之距家鄉的好奇。
    真的是好大的宅子！我抬首望去，入目皆是高牆闊瓦和綿遠不盡的粉牆青磚，古樸中盡透典雅。
    身邊早有仆人模樣的上來接了我手中的行李。為首老仆邊將我向院內引邊開口道。
    小姐您終於回來了，少爺等了多些時候了。
    少爺？聽說當年爺爺離家後，這座方宅便交與太爺爺唯一的女兒打理。聽說姑奶奶一生未嫁，年老時收養了一個孫子。這便該是他們口中的少爺吧。
    心裏這般思量著，身前引路老仆已停了步。我微拾目。
    好一處清幽別苑。苑內有花有木，有精致的鏤花矮牆，大把大把的陽光被分割成千萬道光束，空氣中似有金芒跳動。可是多年以後，當記憶中定格的畫麵早已蒙塵，腦海中那抹隱在金芒中的藍影卻隨著時光顯影液的衝洗愈發清晰。這樣挺拔清俊的身影置於熱熱鬧鬧四月繁盛的花紅柳綠中，卻獨獨給人一種淡漠疏離的味道，讓我不敢碰觸，不忍驚擾。
    可是身邊的人早早開了口。少爺，他說，小姐到了。
    愣怔間，藍影已經轉身。
    萋萋。他笑望住我，好看的眉眼間滿是笑意，微揚的衣角掀動一身光塵。
    他叫我萋萋，一如我們相識多年。可是，那時我們明明初相見。看著眼前這個和我並不沾血親的少年，那一聲表哥，卻無論如何叫不出口。
    我叫雲軒。似是看出了我的猶豫，他繼續說道。
    嗯，軒表哥。
    我乖巧的應了聲。多年後想起，也許那一刻，他也有一瞬的恍惚吧，可是當時的那一聲軒表哥，立時震醒了短路的思維，生生在我們之間劃過一道線，將各自推回設定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