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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雞鳴時分,小陶眯著眼睛爬起來,窸窸窣窣地穿起衣裳。屋裏忽然發出很大的響動,他驀地一驚,原來是大李打翻了銅盆。這一下算是徹底醒了,但還是提不起精神。
    又磨蹭了一會,洗了把臉才出去。掌櫃的已經在廚下了,看見他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無非是說他是個懶骨頭什麼的。
    小陶也不計較,耷拉著腦袋低著頭,大李在一旁也不敢多話,過了會才在他耳邊嘀咕了一句:“麻利點吧。”
    他轉身出去,天才蒙蒙亮,大李已經把水缸裏的水打滿了。他看了一眼大李,有點感激。
    他們都是這間酒肆的小二,小陶不過十六,身板也未長開,整個人細長一條,那些體力活他幹著自然就比別人費勁,所以常常得仰仗大李。
    他又到後房抓了把糠,去喂了雞。豬圈裏的豬也是他來喂的,臭味混著豬草的氣息一起撲麵而來,他覺得有點惡心。又拿了笤帚把院子掃了一通,老板娘出來一眼看見他,又讓去燒水。
    早晨就是這樣,忙個沒完沒了,也不能得個好臉色。等太陽出來,才吃了點稀粥,掌櫃的總是說你們在我這兒幹,隻要勤勤快快的,一日三餐總是有的。小陶知道,他鄉下的村子裏大家都是一日隻吃兩頓的,如今吃上三頓也該知足了。
    大李低低罵道:“怎麼才給你半碗!來,我的給你。”他說著把自己碗裏的倒給小陶,大李總是這麼熱心,小陶衝著點點頭。
    大李今年十八了,長得高高壯壯的,渾身使不完的力氣,再加上為人豪爽,但凡認識他的人總要誇一句,說他是條漢子。掌櫃的待他也是兩樣,飯菜總是盡著吃,有時還要給賞錢,不像小陶領月錢的時候,那臉色活像打發要飯的。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小陶吃完飯,拿了條抹布搭在肘上去了前廳,要開張了。
    小陶也有小陶的好處,隻要有人來,總是一張笑臉迎上去:“爺,來壺茶?”
    他長得其實挺清秀,伸手不打笑臉人,知道討好的本事便不錯。掌櫃看著他在堂裏跑來跑去,吆喝著上菜,總算有了點笑意。
    過了午時,客人也少了,陽光照在門欄上有點刺眼。小陶坐在門檻上發起了呆,身上的青布衣洗得有點發白了,也沒錢再去買新的,上個月他娘病了,他把身邊存的那點錢一發托人帶回鄉下,還不夠,於是便向掌櫃的預支了些,恐怕要到夏天才能領到月錢吧。
    他胡思亂想著,垂著頭坐在陽光裏。
    “小二哥?”
    他聽到有人喊他,便抬起頭來。一襲玉色的竹葉紋綢衫,鑲著白玉的冠子,一雙丹鳳眼,小陶愣愣地望著眼前的書生。
    他張了張嘴,但說不出話。
    那人笑意更深了。
    “小陶!你作死麼?還不請客官進來!”掌櫃的一聲令下,罵得小陶猛的站起來。
    “爺,……爺,您喝茶嗎?”他磕磕巴巴地問道。
    那人原來手裏握了把扇子,展了扇麵扇了扇就是一陣香風。
    小陶忽然覺得這人就像說書人故事裏的神仙,什麼玉樹淩風啊,什麼神仙風采啊就該是這模樣。
    “先給我來壺酒,我等人。”那人說著選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了。
    小陶傻乎乎地看著這人,等回過神,掌櫃的又在罵他了:“欠罵的懶骨頭,還不給客官燙酒去。”
    他習慣性的拔腿就跑,等走到廚下,兩頰像燒起來了一樣。大李看見他,問道:“你怎麼了?發熱了麼?”
    他使勁搖了搖頭,揭了鍋蓋舀了水給那書生燙酒。
    等戰戰兢兢地去給那書生送酒,那桌上已經坐了三個人了,有一個小陶還認識,是前街海棠書院的學子王秀才。
    “爺,酒來了。”
    他說著又去拿了幾個杯子放在書生們的麵前,給他們斟酒。
    王秀才看見他,取笑道:“小陶哥,幾天不見又俊了許多。”
    他羞怯道:“王少爺取笑了。”說著要走。王秀才竟然捉住他的袖子,又說:“這麼就害羞了?怎麼跟個女娘似的?快給哥哥們看看,是不是女扮男裝的。”
    小陶頭上冒了汗,這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調笑,卻讓他窘迫到了極點。他也掙脫不了,一味討饒道:“王少爺,您行行好,不要捉弄小的了。”
    那玉色衫子的書生喝了杯酒,說了一句:“王兄,師尊府邸離此處不甚遠,萬一有什麼誤會……”
    王秀才聽到才訕訕地罷手,嘴裏嘟囔了一句:“也罷,這小廝未免不識趣……”
    小陶脫了身,悻悻地衝那人一看,那人也對他笑笑,報了幾個菜名讓他下去了。
    等來到後廚大李正燉著熱湯,看見小陶進來,連忙問道:“是那王秀才又來了嗎?我在這裏都聽見了,什麼書生學子的,跟潑皮什麼兩樣!”
    小陶沒奈何,苦笑道:“也沒甚大不了的事。快別說了,不然我又討一頓臭罵。”
    “也好。你忙了大半日了就歇一會,一會我去送菜。”大李挽了袖子要去收拾菜色,小陶趕著後頭也把搭手,心裏卻記掛那個書生。
    過不一會,就聽掌櫃又喊:“小陶,小陶,死什麼地方偷懶去了?”
    他一溜煙跑到前廳,知道又要添酒,等送上去,就聽得書生們互相敬酒,才知道那個玉色衫子的書生也是海棠書院的學子,姓程。
    等上燈了這幾個人才走,掌櫃的掂著銀子樂道:“這個程秀才倒是個會散財的。”
    小陶豎著耳朵要聽他說,便搭話道:“看他也的確大方的很。”
    掌櫃在燈下看他,笑得古怪:“那是程員外家的二公子。你下回可長點眼色,別得罪了他們。”
    小陶點點頭,就聽掌櫃又說:“你是個男娃,哪怕真被他們摸幾下也沒甚打緊。不要小家子氣。”
    這話說的尖酸了,小陶聽在耳朵裏沒做聲,倒是老板娘過來拍了掌櫃一下,戲謔道:“他一個小孩子,你說什麼葷話。咱們家又不是相公館子,你倒指望小陶去麼。”說完,又招呼小陶吃晚飯。
    相公館子小陶還是知道的,就在長樂街東邊的巷子裏頭,聽說是一夥兔兒爺專門穿了女人衣服伺候男人。至於怎麼伺候,他也懵懵懂懂,但那就是不要臉的,因為他們跟妓女沒什麼兩樣。
    小陶吃了飯,給掌櫃的燒了熱水送去,自己回了屋子也洗了把臉,洗了洗腳。大李正好進來,看他在發呆,就問:“你怎麼了?”
    他們點了油燈,還是很暗,大李又湊近了點,連身上的汗味都能聞到。小陶想這跟程家二少爺的香味根本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你說,學子們都在書院裏學什麼呢?”小陶輕輕地問。
    大李嗤笑起來:“你就在想這個?”
    按他說起來無非是些之乎者也,堯舜禹湯的東西,學完了就考功名,有了功名就做官了,娶個三房四妾的,天天大魚大肉吃著喝著。無非是這樣。
    小陶聽著,有點羨慕。也未必就羨慕三房四妾,大魚大肉,他就覺得程秀才那樣就很好,斯斯文文的也不對他說什麼風話,言談舉止都好像帶著一種貴氣。他想來想去,老想著那書生的好。
    大李吹了燈,上了床,忽然又說:“小陶,你睡了嗎?”
    小陶“恩”了一聲,大李又說:“你別胡想了,明天還得幹活呢。”
    他說完自己睡了,沒隔多久就傳來呼嚕聲。小陶聽著也不覺得厭煩,對他來說這都是習慣,跟討厭啊喜歡啊沒有任何關係。日子都是這樣過的,無論是掌櫃罵他也罷,喂雞喂豬也罷,聽大李打呼嚕也罷,一切他都習慣了,而現在他隻是想著那個程二公子現在在幹什麼?
    這以後程二公子就時常來,有時候邀上三五個朋友吟詩作對的,也有一個人獨來的,他也會和小陶搭話,跟大家一樣叫他“小陶哥”。每次他一來小陶就很高興,但是又不能表現得太明顯,掌櫃的一雙眼睛就好像長在他的背後,老盯著他,就防著他偷懶。
    到了初夏,預支的月錢都清了,可以領工錢了。小陶坐在門檻上數銅板,被程秀才撞了個正著。
    “小陶數錢哪?”
    他換了夏衫,更加的瀟灑挺拔。小陶站起身,露出一個笑臉:“我領了工錢。程少爺裏邊請。”
    依舊是一壺酒外加兩碟子小菜,小陶勤勤快快地端上桌。掌櫃的今天不在,陪著老板娘回娘家去了。他倒是放心,反正店麵有大李看著。他教大李算賬看賬,大李本來就識字,學得很快。估摸著掌櫃的意思,反正他們夫婦倆也沒孩子,大李的爹娘又早死,說不準就認了大李做幹兒子了。
    程秀才看著小陶笑了:“坐下一塊吃點。”
    “這怎麼成!”
    “你怕什麼,掌櫃的又不在。”程秀才朝他招招手,小陶就像被迷了心竅似的坐了下來。
    “會喝酒嗎?”
    小陶睜大了眼睛:“我,我不會喝。”
    書生看了看他,覺得好笑,“你啊。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過了立秋就十七了。”
    書生喝酒的樣子很好看,小陶看著程二公子濕潤的嘴唇,忽然紅了臉低下了頭。
    “原來你才十六啊,那就跟我三弟一般大。”
    “咦?程少爺還有兄弟?”
    書生微微一笑:“我行二,有一個兄弟。你呢?”
    “我?我是老四。”小陶說。村子裏家家都生養很多孩子,男孩越多越好,但是很多都養不活,像小陶家一共生了八個孩子,隻剩下五個,還有兩個是女孩,大姐嫁人了,他還有個妹妹才七歲。他離家太久了,常常隻能從別人的口中了解家裏的事情,然而自己又沒有什麼可以帶給家人的口信,能帶去的僅僅隻是他起早摸黑掙來的工錢。
    “你這麼小,能為家裏出來掙錢,很不錯。”
    小陶全身一震,書生的話好像給他帶來了一絲光明,就像一個走慣了夜路的人忽然得到了一盞油燈,小陶不好意思地笑了。
    “虛聞,在這兒喝花酒呢?讓我好找。”小陶被人猛的一拍,驚得跳了起來,一回頭,竟然是王秀才。
    “小陶哥,你真個薄情的。這會陪著程公子喝酒。常日裏一個笑臉也不給我。”
    小陶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王秀才的手不知怎麼搭在他的腰骨上,還不時地撫摸他的後腰,他一時惶恐,露出了怯相。
    “玉髓,你放手吧。都嚇著他了。”程二公子開了口,王秀才這才撩開手。
    “去給我拿一壺黃酒來。”
    小陶慌慌張張地跑開了。
    大李剛從後廚出來,見他驚魂未定的樣子,問道:“怎麼了?誰來了?”
    “沒,沒什麼。”他漸漸放下心來,責怪自己太沒防備了,弄得在程二公子麵前出了這麼一個大醜。
    “姓王的又來了?”大李忿然道:“這龜孫子!”
    小陶聽他罵,也不附和,隻說:“他和程秀才兩個喝酒,我去拿酒。”
    大李卻不然,又說:“那姓程的也不是什麼好貨。”
    小陶正舀著酒,聽他這麼說,轉過頭來回道:“你怎麼這麼說他。他是個好人。”
    “好人個屁。都是些假道學。賣柴的劉三親眼見他跟那姓王的一塊去兔子巷玩相公呢。還好人!就你個小孩傻乎乎的被人騙得頭頭轉。”大李一邊說一邊搶過酒壺,道:“你以後見著他們都躲遠點吧。這酒我去送。”
    小陶呆呆地站在後廚,初夏的天氣悶得緊,他聽了大李的話好像做了一場夢,又覺得快被廚裏的油味熏死了。一個下午都失魂落魄地在後院裏胡晃,連豬都忘記喂了。等晚上掌櫃回來見衣服也沒有洗,劈頭蓋臉地罵了他一頓,“懶骨頭”“賤骨頭”的一陣叫罵,他也不做聲還是一臉沒有表情的樣子,到最後掌櫃的罵得累了才算完。
    晚上睡覺的時候大李又問他:“小陶,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他連說話的心思也沒有把頭埋在交疊的手臂裏,默不作聲地哭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也許真的不能忍受,胸口像被什麼東西撐著頂著一樣,連透一口氣就覺得累,但是他又沒有辦法來形容。這晚過得特別漫長,等到他睡著了沒過多久雞又叫了。小陶麻木地起身,又開始了勞作的一天。
    程秀才還是一樣來,小陶卻沒有再接近過他。本來像他這種身份的人就不該和學子們有什麼交情。大李的話也像一根針時時紮著小陶,但他也常常懷疑會不會是劉三看錯了。像程公子這樣的好人,怎麼會去逛窯子嫖相公呢?小陶臉上的笑容漸漸少了,王秀才也不像以前那樣老來招惹他,掌櫃依舊罵他,不過也未必就是他偷懶,一切都是習慣。
    夏天時曆來要辦燈會的。小陶手裏攢了點錢了,除去托人帶回家的那一份,剩下的買一件新衣裳也足夠了。大李說辦燈會的時候,姑娘們也會上街來,到時候要打扮的幹淨利落點,說不準被哪家看上了招了女婿就發達了。這種玩笑是不能當真的,但是看燈會這件事還是被小陶放在了心上。
    那天掌櫃的也開恩,讓他們兩個早早關了店門,打點幹淨去看燈會。街上擠滿了人,小陶穿了件天青色的短打,清清爽爽的,連老板娘見了也說幹淨俊俏。大李和小陶走在一塊,還給小陶買了塊糖吃。等穿過街市就能看到湖心橋。
    既然是燈會,燈是少不了的,掛的滿滿當當,到處都是把街麵上照的透亮,簡直跟白天似的。還有放煙火的,小陶高高興興地看,大李在一旁還指指點點告訴他什麼名目,他都一一聽著。等過了橋,忽然迎麵走過來兩個人,親親熱熱的過去了。就說風采照人、豐神玉骨也不能形容,引得旁人都伸了脖子看。才聽得有人說是程家二公子和兔子巷的頭牌相公戚昭雲,又說程二公子花了多少多少銀子在這兔兒郎身上,每夜都是如何如何,那些話漸漸夾了些不堪入耳的,說得大家口沫橫飛,把那最最下流的床笫事當成話資。大李見不好,便堵了小陶的耳朵急忙避開。等離了那地方,小陶也沒心思再看燈了,僵著臉便回酒肆了。
    掌櫃和老板娘都不在,看燈還沒回來。小陶一個人回了屋子,也不點油燈,坐在床上靜默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大李在外頭喊他,喊了半天,進了屋子才看見他,劈頭便問:“你怎麼一個人跑回來了?”
    小陶心裏亂作用一團,也不知是委屈還是傷心還是別的什麼,忽然見這人進來,胡亂答應了一聲。大李見他這樣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情,問他幾遍也不見回答,就叮囑了幾句,又出去了。
    小陶想了很久,原來自己是喜歡那個程二公子。但是他自己是個男人,去喜歡另一個男人,那不就跟兔子巷裏的賤貨一樣了嗎?原來掌櫃的成天罵他“賤骨頭”一點也沒錯。他想了半天,連大李回來了也沒注意,等回過神,大李給他帶了一小包糖。
    “吃吧。大李哥知道你肯定是受了什麼委屈。你放心,誰欺負你,你隻管跟我說。就是別悶在心裏,那多憋屈啊。”
    他默默接過糖,道了一句謝,也沒有說別的話。
    這天晚上就這麼過去了。
    程二公子卻沒有再來,聽說是玩相公的事讓家裏知道了,使了家法,被關在家裏出不來了。王秀才卻依舊來,有時候也調笑小陶幾句,但是他卻再也沒有像以前那麼在意了。
    還有人說兔子巷的戚昭雲對程二公子動了真情,抵死不再接客,被龜公打得險些死了。又有說是殉情了,總之眾說紛紜。這事鬧的風風雨雨,小陶聽了都記在心裏。
    有時候,沒有客人來的時候,他對著窗邊的桌子發呆,想著程二公子來的時候就喜歡坐在那裏,燙一壺黃酒,來兩碟小菜,等回過神的時候,往往掌櫃的又在罵他,而那情景也不過是他自己的幻影罷了。
    他有時候也做夢,夢見程二公子對自己笑,拿著一柄紙扇,自己則依偎在他身邊,醒來以後又悵然無比。到了秋天,老板娘摔了一跤跌壞了,沒幾天便走了。掌櫃的經不起這事一下子病倒了,又怕酒肆沒人照料,便稟告族長設了祭牲告慰祖先認了大李做幹兒子。小陶幫著忙前忙後,掌櫃的罵聲也少了許多。
    一晃幾個月過去,冬天來了,有一天下了大雪,小陶穿著棉襖望著門外,覺得清淨地嚇人,少了掌櫃的罵聲簡直都不習慣了。門前積了一層雪,白茫茫的,他嗬出一口氣隻看到一團白煙。
    忽然來了兩個人,他有點愕然,慌忙去迎客,習慣性地問了一句:“爺,來壺茶?”
    那人抬起頭,臉是極熟的,樣貌卻也變得厲害。
    他顫然地喊了一句:“程少爺。”
    那人點點頭,伸手攙了身邊的人進來,那人的腿腳不好。小陶看了他一眼,竟然是夏天燈會上看到的戚昭雲。他像是生了病,一副快要虛脫的樣子。
    “小陶哥,給我們燙壺酒。要快,我們還要趕路。”
    程二公子說。
    小陶忙不迭地進屋去燙酒,出來的時候就聽他們兩個說話。
    “虛聞,你為了我這麼個廢人,實在不值得。”
    “你胡說什麼。你這病養個一陣就能好。”
    小陶呆呆地看了他們一會,心裏生出一種莫名的淒涼。等送上酒,程二公子又說:“小陶哥,這向可好?”
    他苦笑道:“還好。程少爺,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書生望著他,露出一絲笑意:“要去籍州。我們喝完酒就走。”
    小陶又看了看戚昭雲,未免心下有了種憐憫:“這大冷天的,路途遙遠,我去給你們拿一屜包子吧。”
    戚昭雲這時才看他,道:“多謝你。就不勞煩了。”
    他說話的時候眼中流露出一股傲氣,便是病怏怏的也不容別人小覷。小陶皺了皺眉頭,還是去了後廚,大李給掌櫃的送藥去了,鍋上蒸了熱騰騰的包子,小陶握著濕抹布拿了一屜,匆匆忙忙趕到前廳,那桌邊早就空了,隻剩下空酒壺兩個酒杯和一小塊碎銀子。
    他匆匆奔出酒肆外,漫天的大雪飄下來,又混著西北風。小陶哆嗦著,眯著眼睛,隻看到眼前已經模糊了的腳印和已經遠去的相互依偎著的逐漸消失在視野盡頭的人影。他想張口喊什麼,一下子被冷風嗆得閉了嘴,隻覺得渾身都被這雪吞沒了,徹骨地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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