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彼年豆蔻,心悅君兮  第二十一章 戀定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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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堪憐撐著傘,慢慢走在小路上,雨水順著紙傘邊緣垂落下來,一絲絲一條條,隨著她的足跡沿途而行。
    霍寂暘方才的咄咄相逼,令她現在很是苦惱。她倒也不是真得擔心以後沒辦法在旈軒宮蹭飯,隻是,司洛的身份,她自己都還在糾結該如何麵對,又怎麼能讓其他人知道幾分呢?
    想起來,已有多日未見到司洛了,即便知他非人,為什麼心裏沒有半點害怕厭棄,倒,更添一重惦念?
    心底輕歎,一個人在雨幕裏踽踽獨行,卻仍是不自覺的來到已經無比熟悉的地方。
    霍堪憐在門口站了片刻,將手裏的傘往上推了一些,大門上的三個字剛好落入眼底。想起多日前,她被霍寂暘從這裏帶走,再回來的時候,都覺得有點遙遠了。
    半人高的雜草被雨衝刷了大半日,此時霍堪憐在其中穿行了幾步,裙麵上大半都濕透了,涼涼貼在身上,有點黏膩。
    收了傘,躲進破了一半的屋簷下,看見旁邊半存半毀的居室,一時無聊,便鑽了進去。
    因多半房間都被燒毀,故而幾乎各個房間都是相通的。她一路打量一路穿進穿出,不知不覺就到了一個較為完整的房間門口,仔細一看,想起及笄那日就是在這裏,司洛將那本瓔珞舞的畫冊交與她。
    雖知道司洛不可能在白日出現,她仍是推了門進去,一眼就看見不知道是哪一次她留在這裏的傘,收疊的整整齊齊的放在門口對麵的桌上。上次留傘給司洛,是因想著雨日出門需要,可現在知道司洛的身份,覺得似乎根本不需要留把傘給他,所以,當她看見自己的傘被好好的放在這裏,心裏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喜悅。
    抬步進了屋,在窗口旁看見上次所見的那隻大木箱,上好材質,一把金鎖掛在鎖眼處。突然想起自己曾笑言司洛是來皇宮搜寶的江洋大盜,便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什麼這麼好笑?”
    身後傳來低低的問話聲,霍堪憐驚愕回頭,訝然道,“你——怎麼在這裏?”
    司洛向她走近了幾步,唇角溫溫彎著,好笑的問,“我不在這裏,那該在何處?”
    霍堪憐木訥了半天,才發覺問錯了話,她不好意思的揉揉頭發,解釋道,“那個,我意思是,你不該是在晚上才出來麼?怎麼現在會……”
    司洛偏頭向望窗外,看著因為這場陰雨而分外暗沉的天色,霍堪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耳邊聽他說著,“我並不是隻能在夜晚出來,像這般格外陰沉的天氣,我也可以維持一段時間。說簡單一些,除了晴好的日子,我都可以出來活動的。”
    “呀,為什麼?”
    “或許是成為幽魂的時間長了,比起新生的鬼,我多少還是自由一些。”
    “那你……是什麼時候,額,變成這樣的呢?”頓了頓,又繼續問道,“有多久的時間了?對了,你生前是什麼呀,既然被困在這皇宮裏,那你是皇子還是大臣?難道是以前的皇上……啊,你不會是宦官吧?!”霍堪憐被司洛的話引起了興趣,連珠帶炮地發問。
    司洛失笑,“你一次問這麼多,我該先回答哪一個?”
    “也是,”霍堪憐偏頭想了會兒,“你先告訴我你以前是做什麼的吧,應該……不會是宦官吧。”
    “堪憐希望我以前是宦官?”
    “當然不是!”霍堪憐立馬回答,再一看司洛似笑非笑的神情,臉上微微泛了紅。自己幹嘛這麼介意司洛是不是宦官啊,是還是不是,與她何幹。可是,心裏揪起小小一個疙瘩,她好像真的還很介意的。
    就在她暗自糾結的時候,司洛忽然開了口,“若是沒有其他的事,你以後還是別再來了吧。”
    霍堪憐怔忪抬頭,方才還同她談笑的司洛,此刻卻一臉淡漠地讓她再也不要來。
    “為什麼?”
    “我是鬼,你是人,人鬼之隔,古來有之。我今日見你,隻是因日前曾答應你,不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不見,今日,也算是來做個告別的。”
    霍堪憐呆呆看著他,一句“人鬼之隔”將她深深震住。
    是啊,他是鬼,她怎麼忘記了。這些日子來,自己都是同一個鬼魂在相談相交。聽多了鬼魂作祟害人的故事,她為何還要來這裏?現在的自己竟然還可以說話亂跑,是不是應該感到慶幸。眼角一抬,看見司洛半透明的身體,再一次提醒她,司洛是鬼這一不爭的事實,心裏一動,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眼底現出一絲驚懼。
    司洛看著她的動作忽的一笑,“我知道,你也會怕的。雖然如此,還是謝謝你這些日子的陪伴。我們就此別過,今後再不相見。”
    伴著告別的話,他極快地轉過身去,似是不願再看霍堪憐流露出一絲害怕的神情。他身側的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在空中劃出一道絕然地弧度,卻在一瞬間重重撞在了霍堪憐的心上。
    “誰說我怕的?”
    聲音不大,卻滿載著說話人焦急的心情。
    司洛的腳步未停,霍堪憐急忙叫道,“司洛!”他方才頓了下,止住了。
    好一會兒的沉默,霍堪憐叫住他,竟不知說什麼。她無力地垂了眼,眼睛瞥見桌上的雨傘,心頭猛地一動,一句話脫口而出。
    “你到底是人是鬼我不在乎,我隻要知道你是司洛,是我認識的司洛就夠了!”
    司洛背對她站了許久,才以一種猶豫緩慢的速度回過頭,他仿佛完全沒料到霍堪憐會說出這番話,往日溫潤的眸光裏此時全是震驚錯愕。
    而霍堪憐自己也愣住了,方才的話,似乎是條件反射的、不經大腦思考就脫口而出。而現在,她又不自覺的猶豫自問,真的不在乎麼,不在乎他的身份麼,不在乎他是鬼麼,不在乎自己和他之間太多的差隔麼?一串串的不確定,卻在看見司洛回了頭後驟然聽見心裏的鼓聲如雷,一刹那,她突然明白,原來在她心裏,是這麼害怕他會從此消失在生命之中。
    不論他是人,還是鬼,也不論他以何種形式存在在世間,他都已經在自己心裏落了根,無法撼動半分。
    她是真的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了。
    霍堪憐看著司洛模糊的身影,腦子裏浮現出霍吟素和肖曠的臉容。
    那素雅女子一低頭的悵惘,當無意說起心上人時的無奈,靜待冷殿默然相等的悲傷,即使知道她和肖曠之間幾乎永無可能,也耐心而安靜的等了這麼多年。霍堪憐閉了閉眼,她一開始或許不能理解霍吟素那近乎無謂的等待,可是到現在,當看見司洛的身影將要消失在茫茫雨色中,她竟一下子想明白了不少。
    即便司洛是鬼又怎樣,即便與他相差十年百年又怎樣,她從生了眷戀開始,便注定是逃不開抹不掉的鐫刻,像霍吟素一般,一生一世,終其愛戀。
    她心裏豁然輕鬆,是沿襲了母親的情感,還是霍家女子都是這般,她隻知,今日若是認定,便一生都將難改。
    窗外雨聲急促拍打,霍堪憐抬眸堅定地看著司洛,眸光清澈無瑕,看在他的眼底如一塊精心雕琢地晶石,毫無半點汙濁雜質。
    而無疑的,那個雕琢了這個晶石的人,就是他。
    司洛如冠玉的麵容一點點鬆緩,眉梢輕挑,唇角亦不由得揚起,綻放一絲難現的光華。
    “堪憐,”他問她,“你可想好,當真不介意?”
    “恩。”霍堪憐重重點頭,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般肯定。
    司洛半側首,對她溫柔一笑,眼底卻拂過一道複雜情緒,似歎息,似無奈,似,一抹不由而生的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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